於是他們便都有些失落。正當他們最最失落的時候,一位年長的、慈祥的“老老師”,替他們解開了謎團——那個體態半富態半不富態的、個子矮矮卻看上去極具威懾力的、大領導右邊的帶一點熊相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於是紅梅、新喬等人又點了一下鼠標,將那張相片放大了一倍。他們再點了一下,那相片就又放大了一倍——一直放大到能看清席鳳的先生,接著,在大領導和席鳳夫君的對麵,他們看到了校長臉上的一臉謙卑。正看到這時,電話猛地狂響起來了。電話裏傳出了席鳳嚴厲和淒厲的聲音:“我打了半天電話,你們幾個都在幹什麼呢?!”
三
十多年以前,當新喬還在北美當“龜”的時候,他在一個名字叫作“自由之家”(liberal home)的公司裏,曾經龜縮過兩年。而十年過後,新喬之所以又重新想起了那個“自由之家”,是因為那裏——的確沒有自由,而且一個叫“萊維夫人”的、當時已經年逾六旬的、到了後來也不知是德國人還是猶太人的女主人,使他一想她——那個萊維夫人,就想到了這個“她”——這個席鳳副院長。
關於那個“她”的最終的幾個故事,是新喬從也已經離開了“自由之家”的其他幾個同事的嘴中聽來的,他們說萊維老太太和萊維先生撞了車,但他們不僅沒死,而且未傷毫毛。而那以後,在高速公路入口的一條輔路上,新喬從自己車子的反光鏡中,無意中看到了曾使他見之喪膽的萊維夫婦。那兩個老年人都端坐著,都腰杆筆挺,從他們那兩根筆直的腰杆,新喬看不出他們曾出過車禍。
於是新喬馬上加速,將那早已不是他的老板和老板娘的、他情願中年夭折也不想再見上一麵的恐怖形象,從反光鏡中甩開。
彌漫於寓言大學繼承學院中的、自從新喬剛走進它就發覺了隨後被傳染上了的對席鳳的恐懼症,從上到下無疑地使新喬又聯想到了十多年前在“自由之家”裏所有職員對萊維老太太的那種恐懼。那種恐懼它說不清道不明,卻四處都在;它理不清擇不淨,卻時隱時現。萊維老太太當初製造恐怖和散布恐怖的根據是,她可以像潑髒水那樣隨意地將新喬以及在“自由之家”中就業的幾十個移民飯碗中的稀粥和菜湯一下子潑出去,她可以任意地解雇隨便哪一個職工,讓他們失業,令他們流離失所。而席鳳呢,席鳳似乎並沒有萊維老太太那種由著性子想怎麼著就怎麼著的權力。席鳳的上麵畢竟還有一個比她大一號的老院長,院長上麵畢竟還有學校的副校長、校長,校長上麵畢竟還有管著校長的——席鳳家的先生。
但席鳳卻管著她丈夫!
新喬的思路這般理著理著,好像突然被自己理亂了,但又仿佛猛的一下理清楚、理明白了,卻又令新喬滿腹惆悵起來!
原來席鳳管她的丈夫!
丈夫管校長—校長管院長—院長管副院長—副院長管部主任(紅梅)—部主任管室主任(新喬)—新喬呢—誰也不管。
這是一條管人和被管的鏈條,它又好像是一條食物鏈。新喬反思著這條鏈子。他發現在這樣長的一條鏈子上,所有的人——包括新喬,甚至包括了校長,包括了部長、局長、廳長、處長以及席鳳的丈夫,都在被某一個人——管著,而唯一沒有被真正管著的人,隻有席鳳一個。
席鳳沒人能管;
席鳳沒人敢管;
席鳳沒人願管。
於是沒人能管、沒人敢管、沒人願管的席鳳,就能管、敢管、願管這條長鏈上的少說幾十個人、幾百個人,大說幾千個人、幾萬個人啦!
席鳳萬歲!烏拉,席鳳!
席鳳無懼無恐,席鳳所向披靡,席鳳為所欲為,席鳳想罵誰就罵誰,席鳳想嚇唬誰就嚇唬誰,席鳳想怎樣製造權威製造恐懼都可以——由她性子辦吧!
總之,席鳳可厲害啦!
總之,了得了席鳳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