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喬已經離開了由兩位女老師占據著的“部主任辦公室”之後,平日使用嘰嘰喳喳和嘀嘀咕咕的聲音討論問題和議論新喬工作得失的兩位女領導的音調,已經明顯地擴大起來了,已由AM變成了FM。
六
女博士後在指桑罵槐地批評著她的進攻對象——錢鍾書時,她的主要攻擊理由是錢鍾書在寫《圍城》時所持的“文化尺度”,是反婦女、歧視婦女和不應該那麼著的。由此她得出的最終結論是——凡是男作家寫書時,都在字裏行間瞧不起女性,特別是對有了才的,如博士一類的女性。她說錢鍾書想利用小說證明女子不具備“形而上學”式的思維能力。而恰巧女博士後在黑板上寫了“形而上學式思維”幾個字後,全體在座的聽眾之中,似乎僅有新喬一人知道或聽說過什麼是“形而上學”。
七
至於新喬的兩位女性領導——紅主任和石副主任,是否具備什麼“形而上學”之類的、比較成熟和抽象的思考問題的方法,新喬並不特別的關心。新喬關心的隻是何時才能突破她倆一左一右、一唱一和,一個當大阿姨、一個當小阿姨式的“空中管製”。新喬如同一架戰機,兩位女性領導呢,則仿佛是專門負責“空中禁飛”的雷達。新喬的飛機一抬屁股,兩位領導就小聲嘮叨,就交頭接耳,就大喊大叫,就一驚一嚇,就給新喬臉子看,就通知分管紀律的席鳳副院長,讓她飛上天去,一舉將新喬擊落!
在“新喬老板”還在過去當老板的感覺中昏睡,以及還沒從他已經破產的現實中蘇醒過來的時候,也就是在新喬剛剛才意識到原來她們兩人就是他的“領導”的時候,也就是在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裏,新喬反抗過,鬧過情緒,是躍躍欲試、處心積慮地挑戰過紅、石二人的“小權威”的,否則新喬不就完啦!
新喬有一天在院外有事,是生意掃尾沒掃好而不幸被法庭傳訊的事,那事使“新喬老板”本就感到無趣、無聊和無可奈何,哪兒還有心情向領導如實說明請假緣由啊!新喬總不能問:“能給我半天假,讓我上法庭當被告嗎?”那當然不成!“大學老師新喬”為期三個月的試用期還未滿嘛!加上新喬好歹是被當作特殊人才請來——拓展道德市場的啊!
於是新喬隻有裝傻,新喬隻好假裝不知道外出要請假的規矩,再說“新喬老板”以前——用跟誰請假嗎?
於是新喬就對同室的一位老師說:“……病了,我明天……不來。”新喬故意將“誰病了”之處做模糊處理,而且新喬也沒說清他到底明天來還是不來,何時才來,還來不來了……
新喬老師是在搞“試探性軍事演習”,新喬老師是在故意挑戰紅、石二位上司的“應激反應能力”。是會將猛抬屁股的“新喬戰機”打下來呢,還是雷達預警係統失靈、失控?
第二天,新喬如期“帶病”走上了法場(法庭)。新喬在被判態度不好和表示下次一定要好好注意的時候,果然寓言大學繼承學院院辦打來緊急電話,新喬的手機爆響!“是新老師嗎?我是院辦的……席院長讓我問您為何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突然辭職?”
新喬老師先從法庭的高台階上趔趄而下,然後接著,急叫一輛每公裏價錢最貴的“紅旗”牌出租車,在下班前風馳電掣地飛奔到了學校,衝進了院長辦公室,見到了正在正襟而坐等待著他的院辦秘書、院長助理和正、副兩位老院長。
“我……病了……”
“那您為什麼沒有請假?”院辦秘書說。
“我向同室的老師打招呼了!”新喬的嘴還挺硬。
“您怎麼沒向您的領導請假啊?”
“我的領導?”
“部主任啊!”
“她們是?”
“是你的領導!”
新喬一邊明知故問著,一邊想起了賈寶玉在揭開薛寶釵頭上的蓋頭之前,賈母等人一個勁兒地跟在他後麵,用同樣的口氣說“記住,我們這麼做,這可是為你好啊”的那一幕,他心中暗笑,他笑怎麼幾百年都過去了,人們說話的口氣還這樣呢!
當然,本來就以嚴厲著稱的席副院長,她臉色鐵青。
當然,老院長還是如上次把新喬介紹給各位老師時那樣和顏悅色,他朝新喬投來慈祥的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八
從那天以後,新喬在空中禁飛區上的試飛,就告一段落了。新喬通過一次闖入知道了,那地方最好別去,去了,就會被紅、石兩位女領導組織的由“飛毛腿”和“愛國者”兩種飛彈混合組成的空中打擊攔劫係統給一下子擊落。
從那天以後,新喬老師就一反以前頭上有一根如鯊魚骨般大的“反骨”的狀態,而是天天像小皇帝同治、光緒和溥儀那樣,一天兩次地向兩位端坐著等著新喬彙報的女領導,早請示一下,晚彙報一下。他每日從不越軌和遲到,更無缺勤之事發生——因為法庭對新喬已再無興趣。兩位領導不由得大喜,也對新喬逐漸和顏悅色並顯出女性觀音式的大度、慈愛和包容了。
從此,他們之間再無戰火,彼此互敬互愛,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