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夜趕屍 2(2 / 3)

葉萍飄腹背受敵,也自臨危不懼,朗聲說道:“夷者,異也。自古夏夷不兩立,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金賊向來性氣貪婪,凶悍不仁。你瀟湘派也是武林大派,如何今日作這私通金狗、數典忘祖之事?”印默輕搖鐵扇,隻嘿嘿冷笑不語。

葉萍飄情知今日實難輕易走脫,不願過多糾纏,手腕一翻,離別索握於手中,他本身處山路低處,一聲輕叱,身形高高躍起,軟索宛如靈蛇出洞,嘶嘶破風,淩空向印默卷去。

山路狹窄,印默無法騰挪,手中“幽魂萬骨扇”迎風一展,露出扇麵上鏤刻的一枚陰森森的骷髏頭圖案。鐵扇雖重,但他力道卻很陰柔,輕輕一撥,挑開軟索,扇麵旋即一合,扇頭疾刺敵人麵門。

山路逼仄,兩邊都是懸崖峭壁,二人皆默然不語,發力狠鬥。一時間山路上的碎石四處迸飛,稍有不慎,便有墜崖喪身之虞,當真驚險之極。

紀黯等瀟湘派諸弟子皆站在一旁,凝神觀戰。一者山路本就促狹,眾人一時難以參戰;二者他們雖未出手相助,葉萍飄卻也不得不分心加以提防,在旁掠陣亦可施壓於敵人;三來紀黯等人對這位年輕氣傲的大屍兄向來敬畏,沒有他的首肯,誰也不敢貿然加入戰團,其中也有人抱著借機一窺大師兄神技的心思,樂得在旁叉手觀鬥。

轉眼間,二人已在山路上激鬥了幾十回合。他們二人的兵刃,一為軟索,一為鐵扇;一個細長,一個粗短,大為迥異,但使的卻都是陰柔之力,看上去似乎皆綿軟無力,實則兵刃上盡透內力,可謂搏命相擊。

山路狹仄,能夠騰挪閃躲的空間極為有限,激鬥中葉萍飄的軟索漸顯遠長之效,迫得印默連連後退。印默身後的山路上矗放著三具厚實的棺材,他借機以此為屏障,與葉萍飄周旋,一時倒也不落下風。

鬥到分際,印默暗思:“在眾屍弟麵前,若不一展神威,日後何以服眾?”口中念念有詞,一層隱隱的黑氣從額頭至下巴,自上而下一閃而過,右手的幽魂萬骨扇唰唰唰連扇三下,迅捷無比,攻向葉萍飄的麵門。葉萍飄識得厲害,攻勢稍緩。印墨迫開了敵人,左掌旋即閃電般地拍出,擊在身前一具棺材的棺木之上,“喀嚓”一聲,棺材的棺蓋頓時被震落在地。

葉萍飄心下微感詫異,不想棺材中一具陰森可怖的死屍,遽然坐起身來。霧氣重重,葉萍飄凝神瞧去,那屍首全身僵硬,雙眼圓睜、滿臉血汙,臉上盡是驚怖神色,想是死前經受了一件生平極為恐怖之事,竟致死不瞑目。

葉萍飄心下大駭:“莫非死人真的借屍還魂了麼?”眼前卻發生了更為詭譎的一幕:印默從懷中取出一片黃色符咒,“啪”的一聲貼在那具死屍的額頭之上,他口中嘰嘰咕咕,低聲念念有詞,隨著他嘴唇翕動,那具僵死多時的死屍也開始微動起來,俄而印默大喝一聲:“起!”死屍竟然從棺材之中一躍而出,雙臂僵直伸向身前,十根如雞爪般幹枯的手指漆黑如墨,膝蓋雖僵硬不能彎曲,卻搖搖晃晃地直向葉萍飄撲來。

饒是葉萍飄一生見多識廣,亦被嚇得差點失聲驚叫起來,暗自忖度:“難道瀟湘派竟有如此神通,真的能讓死人複生?”他手底不敢怠慢,離別索索身一振,軟索揮出,唰地打在那具死屍身上,直打得屍身皮開肉綻。那屍首既不知避讓,亦不感到疼痛,軟索抽打在身上,僅令他身形稍受遲滯而已,頓了一頓之後依然雙臂前伸,十指箕張,蹦蹦噠噠地向葉萍飄再次抓來。葉萍飄見僵屍雙手漆黑如墨,料想指上含有劇毒,隻得閃身向旁避開。

原來印默所使的功夫名叫“借屍還魂大法”,正是瀟湘派的獨門趕屍蠱術。“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中國人自古特別眷戀自己的鄉土,凡客死他鄉之人,無一不想著死後能夠回葬祖塋、葉落歸根,他的孝子賢孫如論如何,也都要千方百計地將其先人的屍體運回原籍。農耕時期,交通多有不便,客死之人一時不能搬喪回籍的,孝子賢孫便隻好置棺待葬,權厝他處,然後花錢顧人幫助其護葬還裏。而湘西沅江流域一帶,多為崇山峻嶺,山路崎嶇難行,於是當地趕屍這一行業應運而生。

湘西自古便有趕屍一說,其起源已不可考。民間有書記載:相傳上古時期,蚩尤與黃帝大戰於黃河地區,戰爭進行得異常慘烈,屍橫遍野,血流漂杵。蚩尤兵敗,率部南下,但他對戰死的戰士屍體不忍心棄之不管,於是便由法師站在戰死的戰士屍首中間,默念咒語、禱告神靈之後,躺著的戰士屍體紛紛站起身來,法師拿著符籙在前引路,屍體跟在他的後麵,由法師將他們一一帶回到了南方,落土歸葬。這大概就是趕屍的最早版本。湘西的趕屍匠人,會在死屍的屍身撒上一種當地特產的草藥,他口中念念有詞,施以咒語,便能吆喝起死人來。

山道之上,一人一屍,一前一後,人焉?鬼焉?真焉?幻焉?其景其狀委實離奇詭異,令人不寒而栗。

葉萍飄出手如電,但那僵屍對疼痛竟似無感,盡管周身已被軟索打得體無完膚,隻是徑自向前。印墨在其身後,一邊加緊默念咒語,那僵屍如瘋若癲,雙手隻顧亂抓狂撓,一邊揮動幽魂萬骨扇,間或襲點葉萍飄的周身要穴。一人一屍迫得葉萍飄連連後退,身子已至懸崖邊上,再也無路可退,眼看著就要墮下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