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我樂嶺人物誌 (17)(2 / 3)

但我對段監獄長的話沒有反感,從在清水塘農場得知馮俐的狀況我便急於見她,欲勸說她麵對現實,熬過苦難日子,不要做無謂的犧牲。現在聽了段監獄長的話,這種意向更加強烈。我要告訴她必須要活下去,不要死,隻要活著便有希望。這時段監獄長又說你來了,這是個機會,今天我們問過馮俐,她說願意見你,希望你能用愛情的力量來感化她,使她改變態度,爭取寬大處理,不要走向死路,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我連忙表態說一定按照首長的要求,努力做好馮俐的工作。段監獄長點點頭,說我們破例同意你們見麵,就是想通過這次見麵起到使馮俐轉變的作用,這對誰都有好處。說完眼光轉向把我帶來的那個警衛。出了辦公室我跟著警衛走過好幾道鐵門,轉來轉去像進入一座迷宮。所有的監獄在結構上都不同於一般建築,比如我曾呆過的北京監獄其內部呈放射狀,犯人即使出了監舍想跑也摸不著門路。晉監給我的突出印象是有著數不清的鐵門,一道連著一道。後來進到一間大屋子,我發現這間屋子的布局很像一座教室,頂頭的地方有一個高出地麵的台子,擺一張前麵有擋板的講桌,有幾把椅子。台子下麵擺了一張長條桌,長條桌兩邊擺有長條連椅。

帶我來的警衛指著連椅讓我坐下。屋子裏很靜,靜得我能聽見心髒的跳動。時間在這時像凝固了,完全沒有了刻度。而我養成的在重要時刻看準時間的習慣在這時竟突然喪失,盡管此時此刻是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時刻。沉寂終於被打破,一串腳步聲從大門口傳來。馮俐來了。我這麼想便迅速將眼光投向門口,卻不是馮俐。進來的是兩個穿便衣的年輕女性,高高的個子,很文靜。她倆徑直走上台子,在椅子上安然坐下。這兩個年輕女性的出現使我很納悶,在我近十年的囚禁生涯中從未見過這種情況。我在心裏揣摸,這兩位女性可能是翻譯人員,獄方會想到我和馮俐都學過外語,如一旦出現我們用外語交談的情況可以有懂外語的人進行幹預。當然這僅僅是猜測,直到接見結束我也沒弄清她們坐在台上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正想著,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我想這一次該是馮俐了。卻又不是。進來的是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他們以快捷的速度奔到我的身後,站成一排,手裏握著槍。自然,對於像我這般的人物這陣勢並不會使我在意。很快又響起了腳步聲,一轉頭我看見了穿囚衣的馮俐,她在一個女警員的攙扶下穿過鐵門向屋裏走來。

這一刻我的呼吸驟然停止,要不是事先知道我斷然不會認出她就是馮俐。她披著長長的頭發,臉色極其蒼白,給人的感覺是從門外飄進來的一個紙人。再走近些馮俐看見了我,朝我笑了笑,說聲你來了?這時我像呆傻了一般,大瞪著眼珠吐不出一個字來。直到女警員將馮俐帶到我的對麵坐下,我才漸漸回過神來。這時再看馮俐,我仍覺得那麼陌生。我再一次在心裏自問:難道這紙人樣的女子就是昔日生動活潑的馮俐嗎?我猶同驗證般輕輕呼了聲小馮。她又笑笑,像自我認定般地點點頭。她說你什麼時候到的呢?我說今天早晨,又說監獄領導很照顧,這麼快就安排了接見。她問你怎麼知道我被關在這地方。我說是農場的領導告訴我的。她問你家裏人都好嗎?我說都好,他們都惦著你。她沒吱聲。我說小馮你現在怎樣呢?她說挺好的,你不要掛念。我問你是哪一年又判的刑?她說一九六年。我問多少年。她說二十年。說到這兒她又朝我笑笑,說你能來看我,說明你到了刑期,挺好的,下一步有什麼打算?我說先回家探親,然後回我樂嶺就業,你放心,我會經常來看你的。這時她咳了起來,咳得很厲害,半天才收住,又大口大口地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