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我樂嶺人物誌 (15)(1 / 3)

反動咧,反動咧,佟隊長聽畢說:必須揭深批透清除餘毒,誰先批?自告奮勇啊。這遭自告奮勇的是張克楠,隊長主持會他自然要積極響應啦。他說:剛才佟隊長的總結準確而到位啊,很受教益和啟發。這篇《漁父》確實是反動透頂的,屈原通過對潔身自好的標榜以達到蠱惑毒害世人的目的,讀過《史記?屈原賈生列傳》的人都清楚,屈原出身於楚國貴族,祖先屈瑕是楚武王熊通的兒子,受封於屈邑。

這證明屈原本身便從屬於封建大地主階級,這樣的人又怎能站在民眾的立場憂國憂民呢?可見他鼓吹的“正直愛國”“潔身自好”那一套是十分虛偽的,而許多人都將他視為傳統人格的榜樣,這是十分錯誤的……張克楠發言的時候,李左德早就按捺不住了,兩眼緊緊盯著張克楠的嘴巴,張剛一合閉便馬上插嘴發言。這時眼光又立刻轉向了佟隊長。他批的論調和張克楠差不多,也是從屈原的出身談到其階級反動性,從所作所為談到其虛偽陰險性,但他又更進了一步,從古人死人聯係到今人活人,他說:為什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蓬蓬勃勃展開之時有人祭起了“漁父”和屈原呢?他們祭起“法寶”的目的是號召人們去效法屈原,堅持所謂的“正直”,保留所謂的“潔白”。說穿了,就是堅持自己的資產階級右派立場,保留自己的知識分子“反骨”,以此反對政府,對抗改造,這是我們不得不警惕的啊!……

又一個急不可耐發言的人打斷了李左德的發言,是吳複生。他說我完全擁護佟隊長對《漁父》一文的精辟見解,也完全讚同張克楠李左德兩人對屈原有理有據的批判。我僅補充一點:就是批判必須抓住要害,那麼《漁父》的要害是什麼呢?是喚起人民的抗上情緒,他媽的屈原老兒算個啥東西啊,不就是會寫幾句詩詞嗎?有人就是要仿效他,屈原反楚王,他反共產黨。從楚國到新中國,其反動思想是一脈相承的啊……

“老積”重要一員的趙不仁自然也不甘落後,他不失時機地從吳複生那裏搶過話頭。而與前幾位發言者不同的是,趙不仁的文化水平有限,理論水平更有限,他隻是懂點“豆、來、米、索、拉、西”,懂這個,又不能立刻譜出一首《打倒屈原》的歌當眾演唱,如果說張克楠等幾個內行對《漁父》及屈原的批判還能講出點歪理的話,那麼趙不仁則完全是胡說一通了。批臭他媽的“漁父”,打倒他媽的屈原。這兩句可以概括他批判發言的全部內容。趙不仁之後緊接著高麗金發言(國慶節後他從磚瓦場回來了,全身紅紅的好像把自己裝進窯裏燒過了),他的發言更不值一提了。這個朝鮮族人似乎對中華民族的悠久曆史一無所知,說什麼秦始皇應該把犯上作亂的屈原斬首示眾才是,幹嗎叫他舒舒服服唱著歌投江呢?關公戰秦瓊,出格得讓張克楠都皺起眉頭。

我說過各種各樣的學習會批判會在勞改農場是家常便飯,即使有不出工幹活的時候也少有不開會的時候。我極少提到是因為這種會實在不值一提,完完全全是一個模式,批人的和被批的都是一成不變的嘴臉與腔調。比如這次批《漁父》及屈原的會,按照往日模式老積們發完了言會冷場一段時間,這次也不例外。冷場也是一種話語,無聲地傾吐出對這種批判會的輕蔑。這冷場也像一首唱曲的過門,過門之後就有新音兒了。“老反”們極盡所能地從“老積”們的發言中尋找可擊處。然後就冷嘲熱諷地借題發揮,常常把“老積”們弄得很尷尬,下不來台。“老積”們熱鬧了前半場,“老反”們又熱鬧了下半場。這次呢隊長在屋裏坐鎮警衛在門外彈壓,局麵非同一般。“老反”們哪敢“老鼠舔貓鼻梁骨”(佟隊長的慣用語)大膽頂風上?不僅不能頂風上,還要在不喪失原則的前提下來點小表現。

“過門之後”,“老反”隊裏還是高雲純先發言。高雲純是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物,但他善於審時度勢,又能夠抓住問題的要害。這次一開口就說到《漁父》的要害處。他說:隊長發動大家批《漁父》和屈原,我舉雙手讚成,批呀就是要批,不批倒批臭決不收兵(無實際內容的虛張聲勢)。但是,我又不大同意張克楠等人對《漁父》一文的見解,關於《漁父》一文的要害,剛才吳複生說是要人們仿效屈原,一齊犯上作亂,這看法是片麵的。《漁父》一文闡述問題有兩個角度,一是漁父的角度。二是屈原的角度。但是總體上說,司馬遷是站在漁父的角度,對屈原的觀點持批評的態度,文章的落處是漁父唱的那兩句驚世駭俗的歌,“滄浪之水清兮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濯吾足”。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在這裏我現身說法談談我讀到這兩句之後的深切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