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稻田,好像起伏的海麵。
平靜的湖中,開滿了荷花,金色的鯉魚,長得多麼肥大。
湖邊的蘆葦中,藏著成群的野鴨。
……唱完《我們的田野》,又唱了一首《打靶歸來》。這是一首軍營歌曲,輕鬆抒情,可想想是一些女犯人在唱,就覺得有些古裏古怪的味兒。最後一個節目是歌劇白毛女片斷,我知道王妃要再次出場了。是年關躲債那場戲,先是楊白勞出場,唱了一段後,喜兒出場。頭一眼看見扮演喜兒的王妃,我覺得眼前倏然一亮,真是個可人兒。麵目身條都極佳,張撰說王丹鳳不及並非誇張,如果以業餘的標準來評判,王妃的表演是出類拔萃的。動作協調,嗓子清亮圓潤(這時我不知道怎麼提到了趙仁,心想幸虧不是由趙仁譜曲,否則該輪到王妃唱破嗓子了)。演出很是成功,謝幕時熱烈的掌聲讓二人下不了台。最後作為補償,楊白勞唱了個學習雷鋒好榜樣,喜兒唱了個京劇《紅燈記》片斷“做人要做這樣的人”。這是第一次見王妃。
張撰——在一根繩,張撰悄悄把我拉到沒人的地方,問我對王妃的印象如何。我說很好很好。我問他和王妃的關係有沒有發展,他坦言有發展。我問下一步想怎樣,他歎口氣,說身不由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點點頭,潛意識中覺得他倆的戀情是行進在荊棘叢中,不會順當。張撰又告訴我,幾天後他們宣傳隊還要赴其他勞改農場演出,他說可以借這個機會打聽一下馮俐的消息。如果在以前,我會一下子振奮起來,因為這的確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現在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我知道希望渺茫,自來我樂嶺後,隻要有機會我便向從各農場(包括監獄)轉來的難友打聽馮俐的下落,回答都叫我失望。馮俐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可我也不想有違張撰的好意,說聲謝謝了。張撰看出我的情緒不好,安慰說老周別難過,你快出獄了,出去後一定會找到她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啊。說到這張撰像突然想起什麼,眼光越過一根繩向婦女營那邊望去,隻是下意識地看,不求尋覓到什麼。他壓低聲音說:老周我做了首詩,送給她的。我念你聽聽,看寫得行不行,最好幫我修改修改。我說畫家成多麵手了,又成了詩人。
他笑笑說:不是有人說戀愛的人都是詩人嗎?他說我念了,題目是《籬笆上的花》:你是一朵打破碗碗花抖一身美麗朝籬笆上爬風吹雨打擋不住你的步你為什麼叫打破碗碗?叫打破碗碗,但不要打破碗碗碗碗留下,好裝盛秋天的果實假若有一天碗碗真的打破你不要傷心不要哭泣還要往上爬呀往上爬不料我叫這幾句詩弄得眼淚汪汪的,是啊,往上爬,往上爬,爬到籬笆外麵去……傻朱——剛消滅兩個“黃團長”(犯人對玉米麵窩頭的戲稱),就聽監舍外麵有人喊我的名字,那粗腔大嗓一聽就知是傻朱。我一邊喊到一邊往門外跑,見傻朱背著手凶凶地盯著我。我不摸頭腦,心想莫非有什麼事讓人報告了?麵臨危險我一下子想起高雲純對我的告誡,趕緊從鼻梁上取下眼鏡,攥在了手裏。不料惹得傻朱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很得意很放肆,像吃飽了的鴨子呱呱呱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