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晌午時老龔醒來,說要喝水。我連忙從暖水瓶給他倒,可提起水瓶發現空了。我對老龔說稍等,立刻燒水。而我去水桶裝水時發現水桶也是空的。那時我的腦子還未反應過來,提起水桶要去窩棚後麵的井裏打水,但走到窩棚門口時我的頭轟地一聲炸開了,完了,我們完了。我心裏絕望地叫道,是習慣害了我們,平日我們沒有儲水的習慣,隨用水隨從井裏提。現在水桶空了,水井被大水淹沒,而周遭淼淼大水又被蛇踞守著,無法取來。這時陳濤和老龔也從我的驚恐中明白了我們的處境:我們斷水了。
置身大水當中卻須麵對幹渴,與大水近在咫尺卻像隔著萬裏之遙,誰能說這不是倒了八輩子黴的人才會遇到的事?望著水線上密密匝匝的蛇們我似乎覺得這一切都是囿於預謀,囿於天意。我們束手無策。
退回窩棚,放下水桶,倒在鋪上我閉上了眼睛,一種從未如此強烈的心灰意冷襲上心頭。奇怪的是這時我竟又想到了上帝,想到《聖經》中記載的一個故事,摩西和他的希伯來族人被埃及法老的軍隊追趕到紅海邊,在這危急之時摩西向他的上帝求援,上帝施法力劈開了海水,讓摩西帶領他和人民從海底逃出了埃及。對於希伯來人上帝總是這麼萬能又無所不在,可對於我們中國人,上帝卻總是銷聲匿跡。我想如果上帝真的全知全覺又大慈大悲的話,就應該劈開“禦花園”外麵的大水讓我們這幾個可憐的犯人逃生。我這麼胡思亂想時聽老龔和陳濤在探討著從外麵大水中取水的辦法,辦法想出了許多,可要麼無法實施,要麼不可實施。
比如用一根長竿挑起衣裳,從窗口伸進水裏浸透,然後挑回衣裳從中榨水。這辦法可行,但無法實施。因為窩棚裏找不到足夠長的竿子,這辦法隻能作為一個辦法被擱置。再比如用一根繩子係著水桶,從窗口將水桶扔進水中,然後將水桶拖回,桶裏總會存留一些水。這辦法同樣也有合理性,問題是沒有可行性,因為拖水桶經過蛇陣時必然會驚擾了蛇,被惹怒的蛇會向窩棚發出進攻……這時我一下子從鋪上坐起,說我有辦法。老龔和陳濤一齊看我,我說我們還有半桶煤油,浸在布上點著扔到窩棚門外,把蛇燒跑,燒出一條通往水邊的通道。說出口我便明白這更不是個好辦法,我這麼說更多的是出於對蛇的義憤,果然老龔和陳濤都搖頭否定。
我們於幹渴中謀劃著解除幹渴的辦法,盡管絞盡了腦汁,最終也沒有找到什麼良策。沒有水的後果是清楚的。沒喝的,也沒吃的(連飯也做不成)。惟一的希望寄托天上下雨,接雨水飲用。但這又會產生新的問題:下雨會使包圍我們的大水繼續上漲,水上漲蛇又會更逼近窩棚,最後終歸會與我們爭奪窩棚棲身,那時的情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我們像走進了一個生死迷宮,剛找見一條生路,又隨即被堵死。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這句話,老龔說。我發現他的臉似乎更“胖”了,“胖”得把眼都擠成一道縫。他喘息了一會兒,又說:隻要努力就會絕處逢生,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我和陳濤相視著搖搖頭,都什麼時候了老龔還有心思講故事。這是一個外國故事,發生在巴拿馬的叢林裏。老龔說。由於缺水,他的嗓音沙啞:一個叫特裏的總工程師帶一夥人在叢林中勘探,晚上他們睡在各自的睡袋裏。早晨總工程師特裏和助手瓦爾加斯及印第安人向導起來,發現工程師艾爾還睡在睡袋裏,特裏便走過去喊他。走到近前,特裏發現艾爾大睜著眼,並且眼珠拚命地轉動,他的臉像柴灰一樣灰白,他的嘴動了動,朝人吐出一個字來:蛇。
啊,蛇,蛇,又是蛇!陳濤嘴裏嘟嘟囔囔。
聽老龔說下去。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