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禦花園遙祭 (12)(3 / 3)

蛇,不是一條也不是幾條,而是數不清的蛇。蛇全部聚在水線上,下半身沒在水裏,上半身露在陸上,一條一條排成一大圈,就像水邊築起了一道五顏六色的箭狀鐵柵欄。我們三人過去都沒見過這麼可怕的蛇陣,不由毛骨悚然,全僵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我,我完了,這遭完了!”陳濤透著哭聲嘟囔,“蛇是衝我來的,找我報仇……我死定了……”

我緊咬牙關不言聲,可心裏也極緊張:冤有頭債有主,我是陳濤的同夥,蛇不放過陳濤也同樣不會放過我。我並不迷信,不信鬼神故事,但動物不是鬼神,是活生生的生物。有靈性,有智力,羊和牛被宰殺前都會感知到末日來臨,下跪落淚以求生。民間關於動物向人複仇的故事很多,不能說沒有誇張,不能說沒有以訛傳訛,但決不會完全虛假。眼下,任何人看了水線上排列有序的龐大蛇陣都不會懷疑它是有目的而來。我感到一股陰冷的殺氣從水邊升騰而起,森森逼人。

我們完了,要倒大黴了。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同時將求援的目光投向老龔。這都是些旱蛇,陸地上的蛇大都屬於旱蛇。老龔說:大水淹了沼澤地,這些蛇不能在水中生活,必須尋找陸地棲息,就聚集到這兒來了。你們說它們不到這兒還能到哪兒呢?不是衝著誰來的,不是報什麼仇,他們是求生。

求生?我和陳濤互相看看,又看看老龔,迎著大自然的亮光,老龔腫起來的臉像貼上去一層透明紙,白裏透青,死人樣的嚇人,說幾句話就累得不住地喘息。想想老龔的話也似乎有道理,但畢竟眼前的情景太陰森可怕,我仍然心有餘悸。

老龔喘息了一會兒又說:萬幸的是雨沒繼續下,要是水漲到窩棚底下,蛇就會一股腦兒鑽進窩棚裏來,那時……老龔戛然止住。

我的想像力卻不肯戛然而止,我的眼前映現出千百條蛇纏繞窩棚的恐怖情景。我的嘴裏呼呼直吐冷氣。我下意識地轉頭看看陳濤,陳濤的身子搖搖晃晃,我趕緊把他扶住,問:你咋啦,老陳?我,我不行了,陳濤有氣無力地說:我發暈,頭痛,蛇毒一定是跑到腦子裏去了。我要把陳濤扶進屋裏。我也不想再麵對這些可怖的蛇了。

等等。老龔伸手攔住,我看見他眼裏的一抹亮光,他指指水邊那排“蛇柵欄”,以命令的口氣說:老陳,你從裏麵指出來咬你的那種蛇。

陳濤瞪著老龔,不動。

老龔嚴肅地說:老陳,這可是個機會,認出來我就知道是哪樣蛇咬了你,有益處。我明白了老龔的意圖,覺得眼下確實是個機會,不應錯過,便幫著老龔動員陳濤認蛇。在我和老龔一再勸說下,陳濤同意認蛇。我們三人緊靠在一起跨出窩棚門,極慢極慢地向蛇駐守的水線挪步。我感覺到陳濤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他此刻的懦怯與往日捕蛇時的驍勇判若兩人。真可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我們肩並肩向蛇陣靠攏,這種怪異的冒險,我敢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要不是我親身經曆,任別人說破天我也不會相信世間會有這等事。而這就是我、陳濤和老龔落難犯人的共同經曆。當我們走到離蛇陣三步遠光景時我們站住了,這時已能看清蛇的模樣。我輕聲問老龔前麵的這些蛇會不會竄上來咬我們,老龔說關鍵是不要驚嚇了它們,隻要它們沒覺察到有危險,便不會向人進攻。我又問老龔怎樣認出毒蛇無毒蛇。老龔說這可不是一時半晌能教會的。從頭、形體、花紋顏色都能分辨出來,不過最簡捷的方法是看它的眼睛,看它的眼睛是凶惡還是平和,凶惡就是毒蛇,平和就是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