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王之渙——黃河入海流(2 / 2)

“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座吹長笛,愁殺行客兒。”這裏化用其意,說羌笛中雖然吹著折楊柳的曲調,可玉門關外,春風不到,楊柳不青,離人要想折柳寄情,又哪裏有呢?一支“楊柳”曲子,寄托著多麼豐富濃鬱而又強烈深沉的怨情啊。就這樣,遙遠年代裏的陽光穿過亙古如一的樹葉,像一些遊魚,遊過了我們的掌心……在時間的大水邊,要如何攔阻一場知你知我或你儂我儂的好時光?他開口說:楊柳可以用來一試。

一個典故是班超上疏請歸。據《後漢書·班超傳》記載,班超自幼胸懷大誌,願效張騫立功異域。漢明帝時他出使西域,在西域活動達三十一年,恢複了西域對漢的內屬關係,封定遠侯。他年邁思鄉,曾上奏章給皇帝,請求回到家鄉,其中有“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之句。所以,以“玉門關”三字入詩,就十分含蓄而理想地寫出了邊地苦寒以及征人久戍不得歸的鄉思離情。我們不止一次地在那時的詩歌裏看見“玉門關”這三個字,每每讀到,每每驚心。玉門關啊,它是一隻我們不小心掉落在唐朝的玉耳環,引得我們時時回頭,一次次地尋找,不顧兜頭而至的陣陣黃沙。

一個翻新是詩的末句“春風不度玉門關”。本來的意義裏有這一層:以玄宗為代表的唐代最高統治階層不思國業,沉湎於歌舞升平,日夜鬥雞走馬,至於民瘼則置於腦後,更談不上念及玉門關外、守邊衛疆的征人了。他在最初下筆時也沒想到這一句居然成為了一顆蒲公英,飛過重重歲月的關山而遍開無數:後人為了表達新的時代風貌,反其意而用之,寫了很多“春風已度玉門關”之類的詩詞,將原句中“不”改為“已”、“又”、“早”等等,其例多多。可全部又似一撥又一撥農家春天的翻地套種,到夏到秋,一茬一茬,也不少,也不糟,就是比不過最初那一茬的嫩細青蔥。

最後還有一則趣聞,說的是明代文學家解縉巧改《涼州詞》。解縉文思敏捷,且善書法。一次,皇帝命他在折扇上題寫《涼州詞》。他一時大意,竟將首句“黃河遠上白雲間”的“間”字漏寫了。情急之下,他靈機一動,對皇帝說:“陛下,這不是王之渙的《涼州詞》,而是我根據他的詩重填的一首詞,叫做《涼州》,請允許我念給您聽: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皇帝聽後,大加讚賞。這則趣聞有好幾個版本,都無從考證,顯係後人杜撰無疑,但也從一個側麵反映出了人們對他的詩歌的喜愛。

唉,一個詩人,吃得也不好,可身體究竟有多少能量和悍氣,可以供他(她)淌成滔滔江河,澤被四野?他的一首絕句,七言、四句、二十八字,一分一分春,二分二分塵,看起來一片寂靜,吟起來一片大音,側耳聽水上粼光斜斜地輕愁,從天空到大地,所有的聲音停住,如同一片等待的羊群,如同黃河入海流一樣自然,平易,竟然並不寂寥,內裏所存貯的信息量是如此之大,有著這麼多的說道,這麼多叫人著迷的故事和謎麵,迷藥一樣,灌給我們,昏昏睡去,不知今夕何夕。

這個春天,楊柳又青,遠走的那些事物一一歸來,像那條河流的返頭重來,多麼神奇!我們竟不能不一再拊掌感歎漢字的美麗了。

[詩人小傳]

王之渙(688-742),唐朝詩人,字季淩,祖籍晉陽(今山西太原),其高祖遷今山西絳縣。豪放不羈,常擊劍悲歌,其詩多被當時樂工製曲歌唱。名動一時,常與高適、王昌齡等相唱和,以善於描寫邊塞風光著稱。

王之渙出身於太原王家,為當時望族。從曾祖到父親,王家雖然皆為官,但均為小官。不知什麼原因,王之渙未走科舉之途,而以門子調補冀州衡水主簿。不久辭官而去,在家過了十五年閑散自由的生活。後來他的親朋好友覺得他這樣一直沉於下層不是辦法,便勸他入仕。後來補文安郡文安縣尉,仍是一不起眼之小官職。他在職風清白著稱,理民以公平著稱,頗受當地百姓稱道。誰料他竟以五十五歲之壯年,染病卒於官舍,葬於洛陽。

如此才子,可惜終不見用,天也不假其年。他的詩雖隻流傳下六首,但這寥寥數首,確為我國古典文學寶庫的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