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張繼——旅客又初還(3 / 3)

短短的一首七言絕句,無非二十八個字,卻運用到了視覺、聽覺、靜物動者相映、冷暖、補色對比、麵積對比協調等等內容豐富的感官效應,怎能不讓人過目成誦,並支付出自己的知音、同情和審美認同?

在蘇州的名勝古跡中,寒山寺(捎帶著那橋)的名氣之大是出人意表的。以它的麵目一般推斷,不能不說主要得力於這首詩。據說在日本,隻要讀一點書的人,無不知曉“寒山寺”三字。因此日本人一到蘇州,會執意到寒山寺去看看。除開那詩,寒山寺也確有它的特點,它不城不廓,不卑不亢,香火盛衰都不計,也不戀愛,自顧自對鏡梳頭,玉立千年。一座寺能夠依傍著這樣一首詩,也不枉它在天地間佇立了一回。山寺有靈,它守候的應當就是這麼一次詩意的注視吧。

去的那次我還小,跟著父親去的,也是個秋天。剛踏入寒山寺的山門,一種虛靜、恬然的氣息就立刻從四麵襲來、包裹來,仿佛那首詩的靈魂無所不在。唱評彈的一男一女兩位溫雅藝人口裏叮叮咚咚、反複唱著的,也永遠是那四句,回環不已,綿延著流淌千裏;在大殿上循例有一口鍾——自然不是原來那一口了,日本人已經給搞走了好多年,但偶然有人敲它一下,照樣能蕩出雄渾沉著的聲音,在空氣中微微震動,傳得很遠。比照心裏熟稔的句子,還真仿佛有一種晨鍾暮鼓、發人深省的覺悟。閉上眼,隻屬於你的那些詩裏鏡像一一遊來,而那樣熱鬧疲憊的旅行也竟可以省略——回家去,去讀那首詩吧,也許比抬腳抵達還算得上抵達。

就這樣,我們隨著一支筆的遊走而遊走,隨同他一路夢遊,路過了燕京、曆下、洛陽、徽州和揚州,以及清、明、元、五代和兩宋,回到了一個河、一個橋、一個寺,以及一個被叫成了“十三轍”裏的一轍(“姑蘇”,嘬起嘴兒來念一下吧,多麼好聽)、開滿軟糯花朵的城市,回到了唐朝。

[原作欣賞]

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詩人小傳]

張繼(生卒年不詳),唐朝詩人,字懿孫,襄州(今湖北襄陽)人。

他的生平極簡。據諸家記錄,僅知他是天寶十二年的進士。大曆中,任洪州(今江西南昌市)鹽鐵判官。

在唐代詩人中,張繼不是大家,恐怕也算不上名家,《唐詩品彙》把他的七言絕句列入“接武”一級中。如果千年絕唱《楓橋夜泊》詩沒有留存下來,可能今天我們已忘記了他的名字。這首詩首先被選入《中興間氣集》,題目是《夜泊鬆江》。以後曆代詩選都收入此詩,直到《唐詩三百首》以及後來許多版本都有收錄,使這首詩成為唐詩奠基的名篇之一。

他的詩爽朗激越,不事雕琢,比興幽深,事理雙切,對後世頗有影響。但可惜流傳下來的不到五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