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陳子昂——拔劍起蒿萊(2 / 3)

然後,他會騎著一匹白色或紅色的馬四處走動,看到不平之事,立刻拔出手中的劍,並不吝惜流出自己的少年血;如果遇到老弱病殘之人,他還會毫不猶豫丟下隨身而帶的所有銀兩,然後大步流星毅然離去,並不說出姓名。因此,在他還不到十八歲的時候,在家鄉就贏得了“樂善好施,劫富濟貧”的美譽。

其實他的武功並不見得有多高強,但與生俱來的傲骨與凜然正氣往往使他不怒自威。他曾經與一個劫匪比劍,劫匪的允諾是,如果他贏了,劫匪就把所有劫來的錢財物歸原主。他答應了。劫匪先拔出了劍,他也開始拔劍,所不同的是他拔劍的動作非常緩慢非常沉穩,他氣宇軒昂,毫無畏懼。而武功比他高許多的劫匪看著他拔劍的動作,看著他的劍一點一點地露出它的鋒芒,心裏開始發毛,開始恐懼,他懷疑麵前這位意氣風發的少年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就在他劍出鞘的那一瞬間,劫匪撲通一下跪倒在他的麵前。劫匪承認自己輸了,願意把劫來的財物全部歸還,並發誓永生不再做劫匪。

這樣的一種又辣又溫存、一點就著、“劈啪”燃燒的氣息,直接影響到了他成年之後的詩歌創作——不可能影響不到。

十八歲了,他突然再不回頭地長大,一步步入人生的正常軌道——他開始閉門謝客,發奮讀書。是有那樣的時刻的,無論是哪一個,那有如神賜的時刻。

到底是大才,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四書五經、諸子百家他已經爛熟於胸,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陶淵明的詩歌,因為他骨子裏同那位先賢一樣,流淌著一種對自由的渴望。

二十歲是出發的年齡,那一年父母打算為他舉行盛大的弱冠禮,他拒絕,就在他二十歲生日那一天,他仗劍去國,辭親遠遊,收拾行裝開始向一個陌生的地方出發。

那個陌生的地方就是長安。他告訴父母,他要考取狀元。

長安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在這裏,他是一個地方名人,一個才子,一個俠客。在那裏,他什麼也不是,因為長安有太多的名人,太多的才子和太多的俠客。初到長安,領略了京城的新鮮與刺激之後,他很快產生了一種被淹沒的感覺,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很茫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像人要睡下了,劍卻無處安放。

像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虔誠的文學青年一樣,他把自己的詩文裝進雪片似的信封,寄往長安各界的名流,企圖得到上流社會的賞識和認可。可惜,在當時的長安,像他這樣蹭蹬不遇的文學青年太多,他所寄出去的詩歌全部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可惜了那些鼓滿充沛辭氣和光芒之美的好詩歌。

於是,他用一百萬錢買了一把琴,吸引來眾多觀賞者之後,卻並不撫響,而是當場摔在地上,把自己的詩文散給了大家。一時間,頌讚無數,他一夜成名。這無可厚非——他並沒有做殺人越貨的勾當,隻是用自己的錢買了一把琴、又把自己的琴摔壞了而已。而且,他想要人們了解他劍光凜凜的詩,其實還是想做成他傾身報國的俠。

然而,隨之而來的“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日子並不是他想要的,黃金白璧也被他像丟一片腐敗的菜葉似的丟在腦後。

如此一來,人們看他,又如同當初人們看他摔琴,以為隻是一次心血來潮的行為藝術,或者幹脆是一次矯情。誰來?誰來理解他?這個一門心思、時刻想著拔出自己匣中劍的人?他知道,不管國家有多麼富饒或貧窮,人民多麼安居樂業或痛不欲生,真正主導國家命運的,永遠是上層建築。“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要實現自己為黎民蒼生造福的願望,上層,是最終目的地。

好在,武則天賞識他,破格提拔了他,不久以後他就做了右拾遺。

但對於他思想新銳、鋒芒畢露,尤其是批判的犀利,她也毫不留情予以打擊——領導總是更喜歡乖乖聽話的奴才,對此,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你若當了領導,和他(她)未必有什麼不同。她當政期間,為鎮壓反對派,大力起用酷吏,他就直言明諫,她就大為光火。武則天的侄子武三思看在眼裏,設計陷害他入了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