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王勃——萬裏念將歸(2 / 2)

於是,如同一朵蠻橫要開的反季節花朵,它涉夜而來,它淡香盛大。

類似的故事在《新唐書》、《太平廣記》和《唐才子傳》等著作中均有或繁或簡的記載。後來馮夢龍演化為話本《醒世恒言》第四十卷“馬當神風送滕王閣”,並由此成為民諺“時來風送滕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鄭瑜根據這個情節編成戲曲南北二調,將故事搬上了舞台。

宋代也有以此序為題材的名畫出現,而後來文人為滕王閣所寫作的千萬篇詩文,多半言必稱王序,卻無一篇能與王序相媲美。那樣高華的詩才,不必欣賞和學習,好像隻能作為一個航標,引領前進的方向,或嚇人愧怍不前——忒遠了。如此而已。

他的很多有關告別的故事隻發生在一句詩中,美得、別致得都不可思議。讓我們像打開折扇一樣打開他的詩篇吧:《江亭夜月送別》二首、《別人四首》、《秋江送別二首》……那些更像是記憶的“亂煙”和“飛月”,那些仿佛被打上月光的、青瓷似的句子“寂寞離亭掩,江山此夜寒”什麼的,應該都是真的當時景色吧?有一條叫做渭水或揚子或隨便什麼的、波浪寬闊的大河在他家門前流過嗎?深秋時的河水江水應該舒緩而清冷吧?想來水麵山巔早晚之間都會升騰起淡淡的雲煙了,青苔已一點一點爬上老去樹木的身體,河洲的蘆葦也全然失去了鬱鬱青蔥,垂頭喪氣,水鳥們都緊縮起翅膀和尾巴,準備度過未來的嚴冬,有的撒腳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找溫暖去了,有的也像他一樣,隻有在朋友那裏找溫暖嗎?又到底是什麼樣的朋友,讓名動天下的年輕詩人如此動情呢?是他從龍門縣跳到都城、躍馬長安、青錢換酒時的舊識,還是因一個小小的鬥雞就鋪陳出滿篇辭藻、因此罹禍、被高宗趕出沛王府、去四川散心時的新知?是去找杜少府還是找盧照鄰?是神采清俊,眉頭好看地蹙著,身著圓領袍衫,襟袖斜飛,對不對?……唉,我們什麼都看不到了,又什麼都看得到,那些呼之欲出、夾纏不清的景色和心緒,像風一直吹,一直吹——大概一千年前的黃昏也要被吹下來,覆蓋了他說過的曠野。

而那樣早早歸來的半神,說少也不少吧?他算一個,還有跟他各方麵十分相似的唐代詩人李賀,明代詩人夏完淳,現代詩人朱湘、海子、顧城,還有域外的同行:英國的雪萊、濟慈等等。詩人的一生,短暫得還沒來得及矯情,就已流水落花。正如濟慈為自己所題的墓誌銘:“詩人,是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水上的人。”也像他詩裏自況:“……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無論去與往,俱是夢中人。”沒錯,歸去和歸來都是浮生大夢,而他們——那些相似的靈魂雖長天秋水遙遙相望,卻天涯若比鄰,化身為一隻隻可以長出開遍風信子的芬芳的蘭舟,坐著我們,去看他們共同愛著的黃昏,並在落霞下,把酒臨風,喝得周身喧嘩,同題共賦一江一海一天一色的瑰麗淺唱……這是很好的。叫我們知道,所謂氣定神閑,就是心一直在此岸。

我們還在酣睡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趕路了。他們因為走得太遠,所以,歸來得也就太早了一些,那些浪花變成孤鶩的歸來啊。

這是人家的幸運,也是我們的不幸。或者……相反?

[原作欣賞]

別薛華

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

悲涼千裏道,淒斷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

[詩人小傳]

王勃(649-676),唐朝詩人,字子安,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人。王勃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以詩文齊名,並稱“王楊盧駱”,也稱“初唐四傑”。王勃的祖父王通是隋末著名學者,號文中子。

王勃才華早露,未成年即被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讚為神童,向朝廷表薦,對策高第,授朝散郎。乾封初被沛王李賢征為王府侍讀,兩年後因戲為《檄英王雞》文,被高宗怒逐出府,隨即出遊巴蜀。鹹亨三年補虢州參軍,因擅殺官奴當誅,遇赦除名,上元二年或三年,王勃南下探親,渡海溺水,驚悸而死。

關於王勃的生卒年至今仍有歧說,版本較多。而王勃《春思賦》載:“鹹亨二年,餘春秋二十有二。”據此推算,他生於高宗永徽元年。

這是王勃自述,應該是可信的,所以現在大多數學者認為王勃生於永徽元年,卒於上元三年,生年二十七歲。

王勃的詩今存八十多首,賦和序、表、碑、頌等文今存九十多篇。

王勃的文集,較早的有二十卷、三十卷、二十七卷三種本子,皆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