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往事》 第一章1970(5)(2 / 2)

“摔!”

我一聲大叫之後衝上去就和他抱摔在一起,到底是比他小兩歲(我比習小羊也小了一歲),再加上根本就不會摔什麼跤,前幾跤我都被他摔倒在沙堆上了,摔倒了爬起來再摔,後幾跤已經變得十分僵持,難分勝負,由於這個跤摔得越發艱難,取勝變得不易,他的囂張氣焰下去了,想自找台階下,一邊和我摔一邊說:“我……我……已經贏咧,給你算個……三比二咋樣--就算你也贏咧兩跤……”我摔得性起,不加理會,隻是抱著他猛摔,越摔越勇越摔越有門了……

周圍似乎有了什麼情況:圍觀的孩子不再發出支招的叫喊和加油聲,忽然間給靜下來……

我已經顧不得什麼了,一門心思全在摔跤,劉虎子後勁不行,我越摔越戰上風,趁機抱住了他的腿,使出全身氣力,終於將他摔倒在地,這回他可是結結實實地被摔倒了,好半天愣是沒有爬起來,我壓在他的身上,他那一嘴沙子的可憐相令我大有勝利的快感!

是的,我贏了!

可是周圍卻靜得很奇怪--沒有響起我期待中的歡呼--我壓著劉虎子轉臉一看卻見在那堆圍觀的孩子中間站著一個大人--我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我的父親--我那在長年的野外工作中變得黑黑瘦瘦輪廓分明的父親--突然地回來了……

我從劉虎子的身上爬起來……

“爸爸!”我在脫口而出叫父親時又回到了我那“四川球子”的原鄉音。

父親上前一步來到我的麵前,蹲下來幫我撣著滿身的沙子,我不明白他的臉為什麼是紅的,眼中為什麼潮乎乎的似有淚光閃爍,他隻是望著我,長時間地望著,然後有點哽咽地說:“索索……長大了,成男子漢了!”

周圍的孩子一下散去。

“回家吧!奶奶還在家裏等著咱們呢!”父親站起身來,拉起我的手就走。

正是在這回家的不長的路上,父親突然說:

“索索,你媽……死了!”

我不能完全明白這個“死”字:

“她不回來看我了嗎?”

“不回來了……”

“過年也不回來了?”

“過年不回來了……永遠都不回來了!”

“那我們就去上海看她吧!”

回到家中時,暮色已經四合,由於不曾開燈,家裏麵已是一片黑暗,外屋不見祖母,父親便拉我走進更黑的裏屋,迎著從窗子透進來的一丁點光亮,看見祖母仿佛一幀剪影:靠在床頭,手中抱著一個長方形比四下的黑暗更黑的盒子……

當時,我無法知道我的母親就在這個盒子裏!

也不懂得死亡:她死了,已經死了,被燒成了一把白森森的灰,就放在這個黑盒子裏!

四歲的我也不知道在這一年秋天的這段日子,對於我的家庭和我究竟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