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挺新的小坦克可是我心愛的寶貝兒!有個情況足以說明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當時我已經不滿足於玩玩具了,而是熱衷於拆玩具,用家裏的小螺絲刀把別的汽車玩具拆開了,搞清楚裏麵的奧妙再重新安裝好(又被愛我如命的祖母視為“天才”之舉),但唯獨這輛母親送給我的坦克卻從未遭受過“大卸八塊”的待遇--原因是:我怕拆開了自己裝不好。
而現在--它竟然被人踐踏在腳下!
“莫踩我坦克!”我這個“四川球子”,自然還是一口的四川話。
“你這個四川球子!地主崽子!就知道讓你家地主婆護著你……”居高臨下的習小羊說。
“莫踩我坦克!”我將自己的聲音提高了,口氣十分堅決。
“行,叫我一聲爺,我就不踩了……”
“莫踩我坦克!”
出離憤怒的我終於等不及了,從蹲姿猛然躍起,一頭頂在習小羊的襠部,使其仰麵朝天地摔了一個重重的屁股墩兒,與此同時,我的小手已經迅速從地上抓走了我的寶貝坦克。
我眼看著麵對我的突然襲擊有點發傻的習小羊從地上爬起來,嘴裏罵著“賊你媽”之類的髒話朝我猛衝上來,在他蟋蟀般的大圓腦袋就要頂上來的時候,我近乎本能地揮起手中的坦克照著他的頭來了一下!
他一下停住了,疼出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
我傻呆呆地看著他,心裏其實怕得狠!
他又罵著“賊你媽”朝我撲過來,在其小手抓住我細脖的同時,我再度揮手用那坦克照著他的蟋蟀頭更狠地來了一下!
--我聽到“咣”的一聲……
抬眼看時隻見習小羊的額角正在淌下一長串紅色的鼻涕蟲!
習小羊一摸見紅,“哇”地哭叫了一聲,拔腿就朝他家跑……
我也嚇得趕緊跑回家,對午睡起來的祖母隻字不敢提……
到底是孩子,當天傍晚時,我已經將白天的事兒忘光了,又去門前玩耍時,看見了額上貼著一塊紙頭的習小羊,他手裏正拿著一塊夾滿辣子的饃在吃著,見到我,竟不敢走上前來,隔著一段距離,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說話:
“索索……”終於有人喊我的名字了(原來他們是知道我名字的呀),“把……把你坦克給我玩一下?”
“……”我猶豫著,隻是有點舍不得。
“你等著!”他說,然後轉身跑回家去,出來時手裏端著一輛怪模怪樣的泥坦克,又說:“你玩我的,我玩你的。”
我因為對他手裏的那輛泥坦克感到十分好奇,就把自己那漂亮的寶貝坦克給他玩了。
當天晚上,我還把他領到家裏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其他玩具,這個有著一個壞爸爸和一個瘋媽媽的孩子,從來就沒有玩過什麼玩具,有些玩具連見都沒見過,他第一眼見到我的那堆玩具時突然發出了“嗚”的一聲……
就這樣,我和習小羊化敵為友了--他是我來到西安以後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記憶之中的平生第一個朋友,我的第一個朋友是通過暴力的方式獲得的,這讓我對暴力有了初步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