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小羊還是老挨打,由於是經常性的,是家常便飯,他似乎倒不怎麼害怕了似的--我發現真正讓他感到恐懼的是挨打之後的另一項懲罰:挨餓!饑餓才是懸在這個孩子頭上的一把利劍--他爹真是一個“壞蛋”,每次將他打完之後就直接吊銷了他吃飯的資格,背著他爸,他的瘋媽私下裏偷著將剩飯拿給他吃,一旦被發現也會馬上挨頓打。和我成為朋友之後,他隨時可能麵對的這一個大威脅被解除了,他挨完打就跑到我家來吃飯,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他吃過一頓飽飯之後小舌頭從嘴裏頭伸出來舔著嘴唇說的話:“索索,你家的飯真好吃!”--我那善良的祖母聽了之後很開心。這不僅僅是一個孩子餓極了之後吃頓飽飯才有的感受,他說的是實情:本來南方人比北方人在吃這方麵就更講究一些的,再加上我們從前在成都的生活還算優越,祖母把這改不了的講究吃的習慣帶到了這裏,後來父親就曾提起過:祖母炒菜總是放油太多,搞得我家每月的定量油總是不夠用,還得去買議價油。
由於不理解,我曾向習小羊問起過他媽挨他爸打時為什麼不哭的問題,他的回答是:他爸不準她媽哭,哭了就會打得更狠。他還說出了一個情況:他爸在晚上打他媽時還要脫光了他媽的衣服打,他爸自己也要把衣服脫光,扇他媽的耳光,掄起皮帶抽他媽的身子,然後爬到他媽的身上去,啊啊啊地使勁壓……如此一來,他爸就高興了--習小羊這段觸目驚心的描述後來一直在我的記憶中儲存著,到時候忽然明白過來,當時的反應是惡心欲吐!
忽然有一天,習小羊神色嚴峻地跑來告訴我說:因為他跟我玩了好了,劉虎子就不高興了,放出話來說他是“叛徒”,並準備將他“開除出革命隊伍”。習小羊說完之後臉色都變了,這個情況看起來要比他爸揍他都令他感到恐懼,從我家離開之後,他趕緊顛顛兒地去找劉虎子--這小子確實有顆“軍師”的腦袋,馬上想出了一個既不棄我而去又不被劉虎子“開除”的點子來:那就是說服劉虎子“收編”我,並列舉出我存在的價值--就是有一大堆好玩的玩具。劉虎子聽此建議之後的表態是:可以,但我必須當眾從他的褲襠底下鑽過去。
四歲的我自然不曉得這世上還有什麼“胯下之辱”的典故(劉虎子肯定也不懂),我準備接受劉虎子同誌領導的這支“革命隊伍”的“收編”,在習小羊轉告我之後我就做好了鑽人褲襠的準備:鑽就鑽吧,有什麼大不了的?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沒有比孤立和孤獨更可怕的了!
這個鑽人褲襠的“收編儀式”是在家屬大院那個露天公廁前的一個沙堆上進行的。
院子裏頭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來了,一數將近十個。
由習小羊擔當主持人一類的角色。
劉虎子大模大樣地撇開兩腿,等著我鑽。
習小羊招呼我跪下來,雙手前伸,支在地上,做出狗一樣的姿勢。
圍觀的孩子發出了一陣訕笑。
習小羊指示我向前去,我也就向前去。
當我的頭終於鑽進了劉虎子的襠下的時候,我嗅到了一股濃重的尿臊氣--就像我頭上的天空快要下尿了……
這種氣味讓我很不愉快!
我想盡早結束,就想繼續朝前鑽,卻發現鑽不動了,這個壞小子用雙腿使勁夾住了我的脖子。
“唉!鑽呀!鑽呀!”他在上麵說,“小狗娃,你倒是給我鑽呀!”
我想鑽但卻鑽不動,我的細脖子已經被他夾得生疼。
那些孩子哈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虎……虎子,你讓人家索索好好鑽嘛,再一下就鑽過去了……”我聽見習小羊在勸劉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