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到公司，他就把老羅給他的那張名片撕了個粉碎。幾天後，老羅見他一直沒動靜，便問起這事來，戴曉軍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老羅也沒多問，隻是提醒他，留下來要做好心理準備，想走的話自然也隨時可以走。
不過最難交代的是韓蕾這邊，得知他今年加薪無望，她的失望溢於言表。她並不清楚戴曉軍和老羅的恩怨糾葛，隻知道他們公司出了事，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明智點的人早就應該說“拜拜”了。她三番兩次提醒戴曉軍留意其他工作機會，甚至動用自己僅有的一點人脈關係，將他的簡曆推薦給一些互聯網公司，並且讓他接到了幾個麵試邀約電話。這讓戴曉軍進退兩難，他不知道這一切該如何跟她說，同時又得找著借口，讓她相信並不是他不想跳槽，而是自己達不到別人的要求，所以別人不要他。
合著到最後，他需要在自己媳婦麵前，假裝成一個無能之輩。
戴曉軍以為這一切，隻是韓蕾一時心血來潮，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檔事便會被忘掉。可是他錯了，韓蕾十分上心，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屢次三番地接到麵試電話。若是在平常，這足以讓人驕傲到起飛。可是在這節骨眼上，戴曉軍隻覺得莫名心煩，他一個麵試也沒有參加。
終於有一天，戴曉軍繃不住了，求饒般跟韓蕾說：
“公司情況還好，你不用給我推薦簡曆了。”
韓蕾不解：“你們公司訂單量下滑那麼嚴重，還賠了一兩百萬，工資也不給你漲，憑什麼跟它耗著呀？”
“這不訂單量慢慢上去了麼？”
“上去了倒意思意思啊。工資不漲就算了，沒日沒夜的加班，不說獎金，加班費總得給點吧？”
“沒說不給，現在公司是真沒錢，沒準年中就一塊兒給了。”
“沒準年中黃了呢？”
戴曉軍雙手抱臂，不知說什麼好。
見他麵有不悅，韓蕾聲音柔和下來：“曉軍，我是為你好。你都快兩年沒漲薪了，明年都三十了，你耗不起的。現在年輕人可厲害了，我們公司就有好幾個清華北大剛畢業的，年薪都是三十萬起步。”
戴曉軍依舊沒說話，韓蕾繼續道：“咱們現在有月供壓力，趁著還沒孩子，好好奮鬥幾年，以後就能輕鬆些。要是不把握住機會，往後可就有的受了。對了，你要是不喜歡互聯網行業，自己多注意注意你們行業的機會也行。你在這個行業待了這麼久，人脈關係也建立起來了，找個月薪兩萬左右的工作，應該不成問題。”
戴曉軍本想提醒她，自己進過公安局，已經上了行業黑名單。可是又怕說完，更加激起她給自己推薦工作的欲望，便隻能作罷。他思索了一下，要想讓韓蕾停手，最主要的辦法，是要找到理由，讓她相信他不能離開公司。
老羅給自己的借款做了擔保，自己得追隨著他？這個理由太真實，牽扯出家庭債務、花花理財和老戴被騙等一大堆事，萬萬不能說。公司給過自己某些誘人的承諾？拉倒吧，領導用空頭支票留人的法子，這年頭還有幾個人相信。
眼下實在找不到理由，他沒轍編了一個：“你也知道，我這人嘴笨，也不太會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我們公司沒有那些大廠的爾虞我詐，每天隻要管好自己的工作就行，我喜歡這種簡單的工作環境。”
說完他想起了手段狠辣的大劉，瞬間心虛了起來。
韓蕾看他說的真誠，竟沒懷疑，隻是順著說：“是，好多大廠都有這種弊病。而且跳槽的話，免不了又要重新認識一幫人，這對每個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人總得向前，總得迎接改變啊。你不會處理人際關係，或許隻是因為你內心拒絕罷了。真要把你扔到一個新環境裏頭，慢慢也就適應了。”
戴曉軍搖搖頭，抗拒感由心而發：“可是我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法，你能不能別勉強我？”
韓蕾頗為失望，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在她看來，戴曉軍有點安於現狀。她在心裏問自己，曾經那個挑燈自學寫代碼的文科男，去哪裏了呢？
那一晚，兩人似乎相安無事，甚至親熱的時候，韓蕾依舊迎合著。可他卻感覺到，有一些難以名狀的東西，正如輕煙一般開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