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有一戶姓申的人家,家主申慶,娶妻王氏,生有兩個兒子。長子申綸,已經成親,次子申純,尚未婚配。申家世代書香,申綸兄弟倆也是飽讀詩書,隻是天運不巧,去年兄弟二人同去科場應考,卻都落第而歸。申純年已二十,素有淩雲壯誌,此次落榜,他心中十分不快,終日鬱鬱寡歡,父母怕他弄出病來,就打發他到眉州舅家散心。
王氏夫人有個兄弟名叫王文瑞,現任眉州通判,兩家關係原來十分親密,交往也很頻繁,隻因前幾年王文瑞到眉州做官,彼此來往才少了些。申純拜別父母和兄嫂,一路朝眉州走來,當時正是東風拂柳,春色正好的時候,沿路的美麗景致,使申純心中的鬱悶之氣去了大半。不幾日來到舅家,申純拜見舅舅、舅母。王文瑞夫婦幾年不見申純,今天見這外甥已長成一個風華少年,神采奕奕,英氣逼人,心裏都有幾分喜歡,忙叫仆人擺下酒席,為外甥洗塵。
酒席吃到一半,舅母趙氏讓丫環飛紅去請小姐來拜見表哥。原來王家有一兒一女,兒子善父,剛剛六歲,年紀尚幼,女兒嬌娘正是二八年華,生得花容月貌,姿態娉婷。她出生時,母親夢見有天上仙女送給自己一朵嬌豔奇花,美麗異常,所以,王氏夫婦給女兒取名嬌娘,視為掌上名珠。因申純是姑家表哥,不是外人,小時候又是極相熟的,所以此時趙氏才讓人把女兒叫出來,讓他們兄妹見個麵。
不一會兒,嬌娘隨丫環飛紅來到前廳,向表哥申純施禮。兩人四目相對,皆頓覺眼前一亮。申純見這表妹輕移蓮步,似弱柳拂風,向前一拜,俏然而立,又如嬌花照水,他不覺看呆了,一下子神魂搖蕩。而嬌娘見申家表哥眉清目秀,儀表堂堂,不覺明眸又添光彩。兩人小時候是在一起玩過的,沒想到幾年沒見,竟各自長成才子佳人。此時一見,兩下裏心潮澎湃,都為對方的風采傾倒。
趙氏夫人見兩人隻顧呆看,忙提醒女兒向表哥敬酒,嬌娘端起酒杯來到申純跟前,推杯換盞之際,兩人又偷眼觀看。申純見嬌娘粉麵含羞,清純嬌媚,那春情可人的模樣似在夢裏見過。嬌娘見申純意氣風發,神采飛揚,那瀟灑的書生氣度好像十分相熟。兩人剛剛見麵,竟都有相識已久的感覺。申純心裏高興,一連飲了幾杯,嬌娘怕他喝醉,讓飛紅不要再給他倒酒。飛紅見這二人眉目傳情,暗送秋波,早已看透了兩人心思,不免說笑兩句:“小姐與申家哥哥初次見麵,這麼快就成相知了。“嬌娘也不理會她,心神都被申純深深吸引著。
宴席散罷,申純就暫時在王家住下,王文瑞讓外甥幫自己料理一些公事。而嬌娘與申純自第一次見麵後,兩人就各自結下一段心事。當時正是春天,一場雨來,打落了無數杏花,嬌娘一人坐在閨房裏,看杏花零落,不免有些傷感起來。她自幼聰慧過人,習讀詩書,過目不忘,詩詞文章,樣樣精通,也看過許多才子佳人的故事,漸漸對人生大事有了自己的主張,她覺得人生在世,能覓得良偶,共享百年之好,是人間最大的幸福。一個聰明俊秀的女子,寧可學卓文君私奔相如,也不可蹉跎不前,錯過美好的愛情。若能兩情相悅,即使今生不能相伴,葬身於荒丘,待來生再結情緣,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嬌娘柔弱的外表下,自有一顆剛烈的心。她自從見了申純後,覺得他不管是才學還是相貌,都與自己十分般配,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但自己是個女孩兒家,又不知那表哥對自己是否也有愛意,所以她不敢大膽表露,隻能對風流淚,見花傷神。這時,飛紅走進來,見小姐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早猜透了她的心事,便上來與嬌娘攀談。兩人從傷春談到找什麼樣的夫婿滿意。嬌娘不愛財,不愛隻有才華而負心薄情的風流書生。她要找一個與自己真心相愛、永結同心的人,長相廝守,生死相依。飛紅點破她的心思,說眼前符合小姐心意的,隻有申純一人。嬌娘怕被飛紅看破心事,又羞又怒地嗬斥了她幾句。飛紅見她惱了,便抽身出來,心裏也有幾分不快,心想:你若想做鶯鶯,我倒也可以做個紅娘,又何必裝模作樣地連我也欺瞞?她一邊生氣,一邊回到夫人房中。
飛紅走後,嬌娘仍一個人在房中發呆,不時歎息一聲,突然閃進一個人來,她抬頭一看,竟是申純。申純說:“妹妹,我從外麵路過,見你一個人倚床長歎,可是有什麼心事嗎?”“現在天晚了,春寒逼人,表哥不覺得嗎?“嬌娘答非所問。申純正要說些別的,嬌娘卻說自己怕冷,站起身要關房門。申純隻好退出來,他一個人站在門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些日子,他的心都被嬌娘的身影糾纏著,隻要一靜下來,嬌娘美麗的容貌就鑽進他腦子裏,他揮不去,也趕不走。申純知道自己害上了相思病,他幾次在院中碰到嬌娘,都感覺嬌娘對他如迎還拒,欲近又遠,他用言語試探,嬌娘也是左右搪塞,不入正題。他摸不透嬌娘的心思,一顆心像被吊起來,忽上忽下的,讓他茶飯不思,夜難成寐。今天,申純見嬌娘一個人倚床長歎,滿麵憂愁,似有動情之意,他才貿然闖進去,想借機探問一下嬌娘的心事,可現在他又被推拒出來,心裏又添惆悵,倍覺感傷。申純在階前徘徊半天,想再衝進去向嬌娘說明自己的心事,可又怕唐突了佳人,左思右想,最後才戀戀不舍地回到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