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殷先生“殉道”般的人生精神與其持有的人生觀有密切聯係。他認為,人生可分為四個由低至高的層次。
第一層叫“物理層”,指的是人作為自然物,必然受到自然規律(物理定律)的支配,由此而言,人是有限的,不能“太狂妄了”。
第二層為“生物邏輯層”,指人作為“生物”還要受到生物法則的支配,如饑食渴飲男女等。
第三層是“生物文化界域”。因為人不是一般的生物,人類是有文化的生物,所以人們禦寒之後求衣飾之美,飽食之後求飲食之精,男女婚配有複雜的儀禮等等。殷先生指出:“我們滿足人類之生物的要求,就是生物文化。但人類的生存並非發展到此就結束了”。
所以,人生還有第四層:“真善美,道德理想”。
在殷先生看來,人與物、與生物最大的不同乃在於有“意識”,其他生物皆不知自身的生死問題,唯人知曉有生就有死,人類求生畏死的意識,使文化大大豐富起來,產生了許多神話、許多禮儀,殷先生指出:就這樣,慢慢的發展,擴充我們的界域,由單純的物理層,進為生物邏輯層,再由此發展到生物文化界,繼續發展,然後人類有真善美的意識,有理想、有道德,這也就是價值層。這層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層級,生物邏輯層則是凡高等生物皆有。生物文化界別的高等動物雖可分享一部分,但人最多。
唯最高層是人所獨有。我們講道德,追求理想,要創造理想社會,從柏拉圖、湯瑪斯、穆爾的烏托邦,以至我們要追求真善美等等,這都是超生物邏輯的東西,借用黑格爾的話說是“精神的創造”。
殷先生關於人生四階層(界域)說,揭示了兩個問題:一是人何以為人的本質是什麼?這是一個古老而又常新的問題。中國古代儒者將人性歸為道德的善;法家則視人性為“惡”,要達到“善”,則必須“偽”。殷先生認為人之為人就在於人類有意識,有對真善美理想和道德的追求,這與儒者的看法有相似性。雖然儒者不談“真”,而在邏輯上有相當造詣的殷先生特重“真”的問題。(其實在儒者們看來,“善”之價值無疑是“真”的,知識論由此可闕如。
如果說,在這一點上,殷先生與儒家思想有一致性的話;那麼,在殷先生有關人生意義探討的這一方麵,則兩者的觀念則有明顯的分野。殷先生正確地指出了人首先是個“物”,所以要受物理定律的支配;人又是個生物,所以又受到“生物邏輯”的控製,然後才能達到“生物文化界”,並最終進入“價值層”。這種看法當然是具有科學思維者所必然得出的結論。所以,殷先生認為傳統儒學極力推崇的人生價值,如君子謀道不謀食,“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餓死首陽之山,義不食周粟”等等,都是一種“想法高得很,但也空得很的”觀念。不談人的物質需要,不講社會的經濟發展,人生的價值層麵是很難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