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在仁的方麵。從親愛起點,“泛愛眾,而親仁”,便是仁的出發點。他的進行的方法用恕字,消極的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積極的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他的普遍的要求,是“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他的最高點,是“伯夷、叔齊,古之賢人也,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誌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這是何等偉大!
第三,在勇的方麵。消極的以見義不為為無勇;積極的以童汪踦能執幹戈衛社稷可無殤。但孔子對於勇,卻不同仁、智的無限推進,而時加以節製。例如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歟?”“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暴虎憑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焉,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這又是何等的謹慎!
孔子的精神生活,除上列三方麵觀察外,尚有兩特點:一是毫無宗教的迷信,二是利用美術的陶養。孔子也言天,也言命,照孟子的解釋,莫之為而為是天,莫之致而致是命,等於數學上的未知數,毫無宗教的氣味。凡宗教不是多神,便是一神;孔子不語神,敬鬼神而遠之,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完全置鬼神於存而不論之列。凡宗教總有一種死後的世界;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毫不能用天堂地獄等說來附會他。凡宗教總有一種祈禱的效驗,孔子說:“丘之禱久矣”,“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毫不覺得祈禱的必要。所以孔子的精神上,毫無宗教的分子。
孔子的時代,建築、雕刻、圖畫等美術,雖然有一點萌芽,還算是實用與裝飾的工具,而不認為獨立的美術;那時候認為純粹美術的是音樂。孔子以樂為六藝之一,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對於音樂的美感,是後人所不及的。
孔子所處的環境與二千年後的今日,很有差別;我們不能說孔子的語言到今日還是句句有價值,也不敢說孔子的行為到今日還是樣樣可以做模範。但是抽象的提出他精神生活的概略,以智、仁、勇為範圍,無宗教的迷信而有音樂的陶養,這是完全可以為師法的。
(讀書與救國——在杭州之江大學演說詞)
今天承貴校校長費博士介紹,得來此參觀,引為非常的榮幸!貴校的創設,有數十年的悠久曆史,內中一切規模設備,甚是完美。不用說,這個學校是我們浙江惟一的最高學府。青年學子不必遠離家鄉,負笈千裏,即可求得高深學問,這可不是我們浙江青年的幸福嗎!
我看貴校的編製,分文、理二科,這正合西洋各大學以文、理為學校基本學科的本旨。我們大家曉得,攻文學的人,不獨要在書本子裏探討,還當受大自然的陶鎔。是以求學的環境,非常重要。請看英國牛津大學和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他們都設在城外風景佳絕之地。因此,這兩個學校裏產出的文學巨子,亦較別校為多。貴校的校址,負山帶河,麵江背湖,空氣固是新鮮,風景更屬美麗。諸位求學於如此山明水秀之處所,自必興趣叢生,收事半功倍之效。所以我很希望你們當中學文科的人,能多多造成幾位東方之文學泰鬥。
印度文明,太偏重於理想,不適合於二十世紀的國家。現在是科學競爭時代,物質萬能時代,世界上的強國,無不是工業興隆,對於聲光化電的學問,研究得至微至細的。什麼電燈啦,電報啦,輪船啦,火車啦,這些有利人類的一切發明,皆外人貢獻的。我們中國就是本著古禮“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公式,也該有點發明,與世界各國相交換才是。這個責任,我希望貴校學理科的諸位,能自告奮勇地去擔負起來。
現在國內一般人們,對於收回教育權的聲浪,皆呼得非常之高,而我則以為這個時期還沒到。試問國立的幾所少數學校,是否能完全容納中國的學生,而使之無向隅之憾呢?中國目下的情形,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不應該拘執於微末之爭。至雲教會學校的學生,對於愛國運動很少參加,便是無愛國的熱忱,這個見解更是錯了。學生在求學時期,自應惟學是務,朝朝暮暮,自宜在書本子裏用功夫。但大家不用誤會,我並不是說學生應完全的不參加愛國運動,總要能愛國不忘讀書,讀書不忘愛國,如此方謂得其要旨。至若現在有一班學生,借著愛國的美名,今日罷課,明天遊行,完全把讀書忘記了,像這樣的愛國運動,是我所不敢讚同的。
我在外國已有多年,並未多見罷課的事情。隻有法國一個高等學堂裏,因換一教員,同時有二人欲謀此缺,一新派,一舊派,舊派為保守黨,腦筋舊,所以政府主用新人物,因此相爭,舊派乃聯絡全城的高等學校罷課。當時西人認為很驚奇的一回事。而我國則不然,自五四以後,學潮澎湃,日勝一日,罷課遊行,成為司空見慣,不以為異。不知學人之長,惟知采人之短,以致江河日下,不可收拾,言之實堪痛心啊!
總之,救國問題,談何容易,決非一朝一夕空言愛國所可生效的。從前勾踐雪恥,也曾用“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工夫,而後方克遂誌。所以我很希望諸位如今在學校裏,能努力研究學術,格外窮理。因為能在學校裏多用一點功夫,即為國家將來能多辦一件事體。外務少管些,應酬以適環境為是,勿虛擲光陰。宜多多組織研究會,常常在試驗室裏下功夫。他日學成出校,為國宣力,胸有成竹,臨事自能措置裕如。一校之學生如是,全國各學校之學生亦如是,那末中國的前途,便自然一天光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