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此類之外,有所謂最自由者,科學不能禁,五官不能幹,物質不能範,人之壽命,長者百數十年,促者十數年,而此物之存在,則卒不因是而間斷。近如德人之取屍炸油,毀人生之物質殆盡,然其人之能存此自由者,斷不因是而毀滅。在昔有倡靈魂論,宗教家主之,究之仍屬空洞。分思想於極簡單,分皮毛於極細小,仍亦歸之物質,而物質之作用,是否屬之精神,尚不可知。但精神些微之差,其竟足誤千裏。故精神作用,現人尚不敢曰之為屬於物質,或曰物質屬之於精神。且精神、物質之作用,是否兩者具備,相輔而行?或各自為用,毫不相屬?均在不可知之數。如攝影一事,其存者果為精神?抑為物質、精神兩者均係之?或兩者外別有作用?此實不敢武斷。
論物質,有原子,原子分之又有電子。究竟原子、電子何屬?吾人之思想試驗,殊莫知其奧。論精神,其作用之最微者又何而屬?吾人更不得知。而空中有所謂真空各個以太,實則其地位何若,態度何似,更屬茫然。度量衡之短而小者,吾人可以意定,殆分之極細,長之極大,則其極不得而知。譬之時計,現為四旬鍾,然須臾四鍾即逝,千古無再來之日,其竟又將如何耶?伍廷芳先生雲,彼將活二百歲。二百歲以後何似?推而溯之原始,終不外原子、電子之論。考地質者,亦不得極端之證驗。地球外之行星,或日已有動物存在,其始生如何,亦未聞有發明者。
人生在世,鉤心鬥智,相爭以學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亦無非爭此未勘破之自由。評善惡者,何者為善,何者為惡,禁作者為違法之事,而不作者亦非盡惡。以衛生論,衛生果能阻死境之不來歟?生死如何,民族衰亡如何,衰亡之早晚又如何,此均無確當之論。或曰終歸之於上帝末日之裁判,此宗教言也。使上帝果人若,則空洞不可得見,以腦力思之,則上帝非人,而其至何時,其竟何似,均不可知,是宗教亦不足征信也。有主一元說者,主二元說者,又有主返原之論者,使人人傾向於原始之時。今之願戰,有以為可憂,有以為思想學術增進之導線。究之以上種種,均有對待可峙,無人敢信其為絕對的可信,亦無有令人絕對的可信之道也。
是故,吾人今日思想趨向之竟,不可回顧張皇,行必由徑,反之失其正鵠。西人今日自殺之多,殆均誤於是道。且至理之信,不必須同他人;己所見是,即可以之為是。然萬不可譸張為幻。此思想之自由也。凡物之評斷力,均隨其思想為定,無所謂絕對的。一己之學說,不得束縛他人;而他人之學說,亦不束縛一己。誠如是,則科學、社會學等等,將均任吾人自由討論矣。
(勞工神聖)
諸君!
此次世界大戰爭,協商國竟得最後勝利,可以消滅種種黑暗的主義,發展種種光明的主義。我昨日曾經說過,可見此次戰爭的價值了。但是我們四萬萬同胞,直接加入的,除了在法國的十五萬華工,還有什麼人!這不算怪事。此後的世界,全是勞工的世界嗬!
我說的勞工,不但是金工、木工等等。凡用自己的勞力,作成有益他人的事業,不管他用的是體力,是智力,都是勞工。所以農是種植的工;商是轉運的工;學校職員、著述家、發明家,是教育的工,我們都是勞工。我們要自己認識勞工的價值。勞工神聖!
我們不要羨慕那憑藉遺產的紈絝兒!不要羨慕那賣國營私的官吏!不要羨慕那克扣軍餉的軍官!不要羨慕那操縱票價的商人!不要羨慕那領幹修的顧問谘議,不要羨慕那出售選舉票的議員!他們雖然奢侈點,但是良心上不及我們的平安多了。我們要認識我們的價值。勞工神聖!
(在育德學校演說之述意)
鄙人耳育德學校之名,由來已久,今乘大學休假之際,得以躬蒞斯地,與諸君子共語一堂,甚屬快事。因貴校以育德為號,而校中又設有留法預科,乃使鄙人聯想及於法人之道德觀念。法自革命以後,有最顯著、最普遍之三詞,到處揭著,即自由、平等、友愛是也。夫是三者,是否能盡道德之全,固難遽定,然即證以中國意義,要亦不失為道德之重要綱領。
所謂自由,非放恣自便之謂,乃謂正路既定,矢誌弗渝,不為外界勢力所征服。孟子所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此也。準之吾華,當曰義。所謂平等,非均齊不相係屬之謂,乃謂如分而與,易地皆然,不以片麵方便害大公。孔子所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者,此也。準之吾華,當曰恕。所謂友愛,義斯無歧,即孔子所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張子所稱“民胞物與者”,是也。準之吾華,當曰仁。仁也、恕也、義也,均即吾中國古先哲舊所旌表之人道信條,即徵西方之心同理同,亦當宗仰服膺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