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勤”:凡實驗之事,非一次所可了。蓋吾人讀古人之書而不慊於心,乃出之實驗。然一次實驗之結果,不能即斷其必是,故必繼之以再以三,使有數次實驗之結果。如不誤,則可以證古人之是否;如與古人之說相刺謬,則尤必詳考其所以致誤之因,而後可以下斷案。凡此者反複推尋,不憚周詳,可以養成勤勞之習慣。故“勤”之力行亦必依賴夫科學。
再次“勇”:勇敢之意義,固不僅限於為國捐軀、慷慨赴義之士,凡作一事,能排萬難而達其目的者,皆可謂之勇。科學之事,困難最多。如古來科學家,往往因試驗科學致喪其性命,如南北極及海底探險之類。又如新發明之學理,有與舊傳之說不相容者,往往遭社會之迫害,如哥白尼、賈利來之慘禍。可見研究學問,亦非有勇敢性質不可;而勇敢性質,即可於科學中養成之。大抵勇敢性有二:其一,發明新理之時,排去種種之困難阻礙;其二,既發明之後,敢於持論,不懼世俗之非笑。凡此二端,均由科學所養成。
再次“愛”:愛之範圍有大小。在野蠻時代,僅知愛自己及與己最接近者,如家族之類。此外稍遠者,輒生嫌忌之心。故食人之舉,往往有焉。其後人智稍進,愛之範圍漸擴,然猶不能舉人我之見而悉除之。如今日歐洲大戰,無論協約方麵或德奧方麵,均是己非人,互相仇視,欲求其愛之普及甚難。獨至於學術方麵則不然:一視同仁,無分畛域;平日雖屬敵國,及至論學之時,苟所言中理,無有不降心相從者。可知學術之域內,其愛最溥。又人類嫉妒之心最盛,入主出奴,互為門戶。然此亦僅限於文學耳;若科學,則均由實驗及推理所得唯一真理,不容以私見變易一切。是故嫉妒之技無所施,而愛心容易養成焉。
以上所述,僅就力行校訓一條引申其義。再閱簡章,有靜坐一項。此法本自道家傳來。佛氏之坐禪,亦屬此類。然曆年既久,卒未普及社會;至今日日本之提倡此道者,純以科學之理解釋之。吾國如蔣竹莊先生亦然,所以信從者多,不移時而遍於各地。此亦修養之有賴於科學者也。
又如不飲酒、不吸煙二項,亦非得科學之助力不易使人服行。蓋煙酒之嗜好,本由人無正當之娛樂,不得已用之以為消遣之具,積久遂成痼疾。至今日科學發達,娛樂之具日多,自不事此無益之消遣。如科學之問題,往往使人興味加增,故不感疲勞而煙酒自無用矣。
今日所述,僅感想所及,約略陳之。唯宜注意者,鄙人非謂學生於正課科學之外,不必有特別之修養,不過正課之中,亦不妨兼事修養,俾修養之功,隨時隨地均能用力,久久純熟,則遇事自不致措置失宜矣。
(思想自由)
兄弟今日承薑先生之介紹,得與諸君相晤,談話一堂,甚幸甚幸。唯兄弟雖蒙諸君之約,冀有所貢獻,然以校事羈身,急待歸去,且欲一聽李先生之演說,故遂不得作長談,僅擇其精者簡略言之,願諸君一垂聽焉。
講題之采取,係屬於感想而得。頃與全校諸君言道德之精神在於思想自由,即足為是題之引。(先生於三會聯合演講之先,複由全校歡迎大會,並丐先生演說,蒙先生首肯,乃以德、智、體三育為同學講演,詞已載入《校風》報。茲以不忍割愛,故複移錄之於是篇後,以公同好焉。)
當兄弟未至貴校之先,每以貴校與約翰、清華、東吳諸大學相聯想。今親詣參觀,略悉內情,始知大謬。蓋貴校固一純粹思想自由之學校。繼以各會宗旨,諒大都一致無疑。乃聞之薑先生,複知各會宗旨各異,萬象包羅,任人選擇。若青年會屬於宗教的,而敬業樂群會則以研究學術號召,勵學會亦複以演說講演為重。此外各專門學會亦各精一術,毫不相妨。此誠可為諸君慶,而兄弟遂亦感而言此矣。
人生在世,身體極不自由。以貴校體育論,躍高擲重,成績昭然。(本歲遠東運動會,本校同學以躍高、擲重列名,故先生言如此。)然而練習之始,其難殆百倍於成功之日。航空者置身太空,自由極矣,乃卒不能脫巨風之險。習語言者,精一忘百,即使能通數地或數國方言,然窮涉山川,終遇隔膜之所。是知法律之繩人,亦猶是也。然法律不自由中,仍有自由可尋。自由者何?即思想是也。但思想之自由,亦自有界說。彼倡天地新學說者,必以地圓為謬,而倡其地平日動之理。其思想誠屬自由,然數百年所發明刊定不移之理,詎能一筆抹殺!且地圓之證據昭著,既不能悉以推翻,修取一二無足輕重之事,為地平證,則其學說不能成立宜也。又如行星之軌道,為有定所,精天文者,久已考明。乃幻想者流,必數執已定之理,屏為不足道,別刨其新奇之論。究其實,卒與倡天地新學說者將同歸失敗。此種思想,可謂極不自由。蓋真理既已公認不刊,而駁之者猶複持閉關主義,則其立論終不得為世人讚同,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