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愛吃是出了名的,有句俗話“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每一個字都與吃有關。從這一句人人皆知的民間俗語,就可以看出中國人把吃擺在何等重要的地位。從茹毛飲血開始,我們的祖先就樂此不疲地創造著飲食文化,餐桌上、灶台上都積累下極其豐富的經驗。如今,中國被世界公認為超級飲食大國,“Chinesefood”成為世界食品上的一道亮麗風景線。根據一些資料的粗略統計,開在中國本土以外的中國餐館總計就有38萬多家,這令一向以法國菜為榮的法國人望塵莫及。外國人中不知道中國四大發明的大有人在,但不知道中國菜的人卻寥寥無幾。

中國人愛吃,也無所不吃。外國人一直對我們的無所不吃自愧不如。美國的社會學家伊安·羅伯特遜在他寫的一本《社會學》中:“美國人吃牡蠣不吃蝸牛,法國人吃蝸牛不吃蝗蟲,非洲的祖魯人吃蝗蟲不吃魚類,猶太人吃魚類不吃豬肉,印度教徒吃豬肉不吃牛肉,俄國人吃牛肉不吃蛇肉。”每個民族、人種都會有自己所禁忌的食物,而對於上述的各種食物,中國人卻無所不吃。日本飲食專家木村春子撰寫的《中國菜的特色》這樣描述:“在中國菜中,地球上生長的萬物——花草樹木、鳥獸蟲魚,隻要是能食用的東西幾乎都被用來做原料。用珍禽異獸製作的菜肴最引人注目,所以常常有人提及”。

中國人不僅飯桌上的內容豐富,而且飯桌上吃的寓意更深刻與豐富。在人類初始階段的原始部落中,狩獵、采集得來的食物極少,勉強維持生存也難。好不容易拚命獵獲了一隻肥大的羚羊,豈能被狩獵者或部落酋長獨吞?先用火烤熟了,大家圍坐在一起分而食之。這種共食的方式,不僅填飽了肚子,更分享了部落內部互助、協作、友愛的親情,不是人人歡樂的事嗎?因此,一起圍坐在一起吃飯,是最基本的人情之溫床。

由於隻有幾十個人的部落,原本就是一個血緣大家庭。所以,共食的規格也是按血緣的親疏來決定的。可以斷定,有直係關係的親屬會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食物分配如此,生活的習俗也如此。假若部落內分食一些野果,母親會自然而然地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她會把分得的又甜又大的野果先給孩子吃。兄弟姐妹之間的同胞之情也是源於同吃。從同一個母親的胎裏出生,小時同吃一個母親的奶生長,長大了同吃一個鍋裏的飯,其中的手足情誼無疑是最深厚、最珍貴難忘的。所以,兄弟、姐妹在人倫中,和父母一樣親密。雖然原始社會的食物僅僅夠維持人類的最基本生息繁衍,但是這種大家同食共飲的“飯桌”文化,把人類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漫長的封建社會裏民以食為天更是一種常態。曆朝曆代的統治者,無不把讓老百姓吃飽肚子視為最大的仁政。能讓民休養生息的朝代被稱為盛世,弄得民不聊生者即為暴政。中國的老百姓,自古是世界上最溫順的群體,隻要能填飽肚子,哪怕隻有粗茶淡飯,哪怕一直在吃糠咽菜,隻要不挨餓,就會安居樂業當順民,除非統治者殘暴到不給老百姓飯吃的地步,是不會輕易揭竿而起的。可以說,能否讓老百姓吃飽飯,是維護統治的底線。

中國封建社會的政治,是典型的吃飯政治。老百姓其實早已習慣了不去計較統治者吃什麼,而隻在乎自己有沒有飯吃:對於統治者的窮奢極欲所表現出來的驚人的容忍和對自己的窮困的忍耐是吃飯政治的兩個極端。一方麵,老百姓對統治者肆意侵吞、揮霍自己的血汗無可奈何;另一方麵,對改變自己的悲慘狀態又無能為力。統治者的職責似乎隻有請神吃飯和自己吃飯。為了愚弄百姓,他們壟斷了請神吃飯的權利。雖然“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是一貫的,吃飯時反複告誡“莫談國事”,但總不能不給老百姓飯吃。否則,沒飯吃了的人們就要起來“造反”了,到那時候,就不僅僅是填飽肚子的問題了。

社會總是在進步中發展,發展中積澱和傳承。飲食文化也是如此,原始社會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沒有剩餘食物用來形成填飽肚子之外的飲食文化,但是我國進入封建社會以後,一種新的、中國獨有的飲食文化誕生,即飯桌文化——請客吃飯逐漸演變成辦事的前提和條件。無論軍國大事,還是人情、恩怨,中國人無不在杯盤交盞中解決。殷紂王做“酒池肉林”暴食豪飲失德,將鬼侯女、西伯昌的兒子分而食之以泄憤;周文王煮八寶稀飯與臣下共食,立誓同心滅殷紂;齊桓公食奸佞易牙子肉而失權喪命;“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劉邦赴鴻門宴差點做了刀下冤鬼;曹操、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縱論鼎立時勢;隋煬帝洛陽大宴四方賓客,江南巡遊窮奢極欲;趙匡胤“杯酒釋兵權”,談笑之間,千軍萬馬盡握手中,傳為千古佳話;雪夜趙氏兄弟對飲,“斧光燭影”,死於非命,疑霧重重;李自成的百萬大軍進北京,僅僅隻有40天就倒在了豪飲的宴席、女人的酥胸之上,難以再橫刀立馬,扭轉乾坤了;清乾隆設“千叟宴”,君臣共樂,粉飾裝點所謂太平盛世……這些看起來神聖無比的政治,卻往往要用最常見的吃飯方式來進行,不能不說是最具有中國特色的吃飯文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