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學而篇》開頭的第三句話“人不知而慍”點出了中國人的一大缺點。“人不知而慍”的意思是,生怕人家不知道我有多麼大的本事,因此時時刻刻,逢人就要吹噓一番。老子針對中國人的這個缺點,提出了“深藏不露”的想法。雖然這是幾千年前的思想了,但在今人看來,還是那麼具有實際意義——鋒芒畢露的人是危險的。

鋒芒的本意是刀劍的尖端部分,就像人們常常顯露出來的才幹。一個人若無絲毫鋒芒,那也不行,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立不起來的藤蔓、提不起來的豆腐,在社會上是行不通也站不住的。然而鋒芒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東西,在社會上為人處世,它的厲害遠遠多於它的作用。很多時候,它會刺傷別人,也會刺傷自己。鋒芒畢露的結果往往是沒給自己留一點餘地,把自己暴露在彈火紛飛的壕溝外,容易招來明攻和暗算。中國有句老話,叫“槍打出頭鳥”,說的是一個意思,如果你處於風口浪尖上,那麼你永遠是獵人瞄準的目標。

在現實生活中,總是存在著這樣一群人:他們自視頗高,銳氣旺盛,鋒芒畢露,待人不留餘地,處事咄咄逼人,有十分的才情與智慧,就要表現十二分出來,結果在人生的旅途上屢屢遭遇波折。曆史總是以驚人的方式重複著,今人的例子和古代往往如出一轍。禰衡因為恃才傲物、總是成為高高豎立於枝頭的那隻鳥兒、最終丟掉性命的故事,至今還讓人感觸良多。

三國時期的禰衡特別恃才傲物,對人褒貶過分,見到自以為不如自己的人就不搭理,什麼事情都喜歡發表自己的“高見”,所以很少有人喜歡他。禰衡到曹操所在的許都以後,有人問他現在許都哪些人還算人才?他答道:“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就是說,他隻覺得孔文舉即孔融、楊德祖即楊修還勉強算個人物,其餘都是庸碌之輩。有人故意指名道姓讓他談談對曹操、荀□的看法,禰衡認為他們儀容還不錯,可以借他們的麵孔去吊喪。

禰衡對曹操不恭並辱及荀□的話傳到曹操的耳朵裏,因禰衡是當代名士,曹操不願殺他,但不能容忍他誣蔑自己,便想羞辱禰衡。於是下令任命禰衡為一個鼓吏,也就是一個演奏鼓的樂工。這對自命不凡的禰衡來說,的確是難以接受的侮辱。

在一次大朝會之後,曹操大宴賓客,並命禰衡擊鼓為樂。按規矩,鼓吏來擊鼓前都要換新衣服,禰衡卻不管不顧禮數規矩,隻穿平時的衣服,態度很是傲慢。演奏鼓曲叫《漁陽三撾》,音律節拍激越動聽,當場聽到的人都為之激昂感慨。禰衡因為沒有換新衣服,而受到在場的有關官員嗬斥;這時,禰衡竟當著曹操和賓客的麵,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得精光,裸體而立,然後慢慢地穿上為他準備的新衣褲,重新擊鼓演奏《漁陽三撾》,而且麵色從容,絲毫沒有愧色。當時,曹操尷尬不已,對眾人說道:“本想羞辱禰衡,沒料到反被他羞辱了。”這件事為後來禰衡的下場埋下了深深的伏筆。

當初是孔融推薦禰衡去見曹操的,所以孔融私下責備禰衡,並要他向曹操道歉。 表麵上禰衡答應了孔融的要求,然而禰衡並沒有去見曹操,而是在入冬的天氣裏,穿著單薄的衣服,手持三尺長的手杖,在大營前敲著地麵,坐在大營前麵數落曹操。即使這樣,曹操仍不肯殺禰衡,他向孔融表露了自己的想法:“禰衡這個狂徒,太放肆了,我殺他如殺雀鼠,但此人遠近聞名,我若殺了他,人們就會說我曹操不能容人,這樣會毀了我的聲譽,我準備把他送給劉表,看他對禰衡如何。”

曹操決定將禰衡送給劉表,並派人在許昌城南驛亭為禰衡餞行;這些人事先約好,禰衡來了誰也不起身說話,想以此再侮辱一下禰衡。沒料到禰衡來到後,見狀大哭。眾人怔住,問他為什麼哭,他說:“我走進了墳墓,來到了死人堆裏,所以悲傷而哭。”然後,他就去劉表那了。眾人本想羞辱禰衡,又反被禰衡痛辱,心裏恨得直癢癢,但又無可奈何。

當時劉表也久仰禰衡大名,他見曹操送來禰衡,自然早已識破了曹操借刀殺人之計,反而對禰衡熱情禮遇。但禰衡輕狂之性不改,又衝撞了劉表。劉表知道江夏太守黃祖為人心胸狹隘,脾氣暴躁,於是他也效法曹操,將禰衡送到黃祖那裏。

禰衡與黃祖的兒子黃射交情很好,所以黃祖開始也因座中有禰衡這樣的名士而自豪。一次黃射大宴賓客,正好當時有人獻鸚鵡,黃射舉酒請禰衡當場作賦,禰衡援筆即書,文不加點,而且辭采華麗,留下了傳世名作《鸚鵡賦》,這樣的人才讓黃祖更加刮目相看。

禰衡處處顯示自己的才華,將自己遠遠地孤立於眾人之外,然而傲慢自負的禰衡最終還是因口舌犀利而惹殺身之禍。一次,黃祖在艦船上大宴賓客,禰衡言語不恭,使黃祖非常難堪,便當眾嗬斥禰衡。誰知禰衡卻反唇相譏,使得黃祖大怒,命令手下將禰衡拉下去一頓鞭打;禰衡便破口大罵。心胸狹隘、脾氣暴躁的黃祖更加怒不可遏,於是就下令將其推出斬首。禰衡死時剛剛二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