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望嶽》不難看出,在詩的方麵杜甫是一個不世出的天才,然而這個不世出的天才,在接下來的生活中即將遭遇傷痕累累。
說起來,杜甫的運氣實在不好,在他父親身為奉天縣令或多或少還有一些能量時,他無心求仕,一心遠遊,原本就不多的求仕機會在他的十年遠遊中一一離他而去。
等到他一心想求仕時,命運又跟他開了一個比天還大的玩笑。
公元747年,杜甫三十五歲,此時的他再也沒有“裘馬輕狂”的勇氣,更沒有了“裘馬輕狂”的資本,三十五歲的男人,是時候挑起生活的重擔了。
這一年,杜甫參加了科舉考試,結果證明,這是一場在荒唐時間荒唐地點由荒唐之人把持的荒唐考試。
這一年的科舉,錄取率為0!
科舉結束之後,荒唐之人給唐明皇李隆基上了一道奏折: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在您的英明領導下,野無遺賢!
“野無遺賢”是什麼意思呢?意思是說,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已經都被朝廷網絡到帳下了,民間沒有一個有才華的人被遺漏!
荒唐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荒唐人叫李林甫,他給後世留下一個成語“口蜜腹劍”。
荒唐人如此做,為的是避免中舉的考生與李隆基直接接觸,怕考生見皇帝一激動什麼都說,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把民間對李林甫的評價報告給皇帝。
就這樣,因為荒唐人李林甫急於“自我保護”,一心求仕的杜甫就跟同一屆的考生一起莫名其妙的全軍覆沒。
不久,不甘心的杜甫挖空心思寫了一篇歌頌皇帝的大賦,投進了大唐王朝設置的民主意見箱,他期待著這篇賦能敲開皇宮的大門,然後他能拿著皇帝給的船票,登上大唐王朝的客船。
杜甫的賦確實驚動了李隆基,李隆基特批杜甫直接參加集賢院的考試,如果這次考試過關,等待杜甫的將是一條陽光大道。
杜甫信心滿滿地參加了考試,然後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一天,兩天,三天……
很多天過去了,杜甫沒有等來下文,他的心漸漸地從沸點降到了冰點,以前他還充滿希望,現在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與杜甫失望同步的是,荒唐人李林甫對杜甫的試卷看都沒有看上一眼,隨手便把試卷扔進了垃圾堆。
杜甫失落到了極點,雪上加霜的是,在這個時期,他的父親杜閑去世了,杜甫自此失去了經濟來源,人世間的苦難向他撲麵而來。
此後的杜甫,生活類似乞丐。
用他自己的話說,“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酸辛”。
這期間的杜甫在長安的富人宅裏遊走,忍受著富人不期而至的白眼,一邊藏著委屈,一邊虛與委蛇,用自己堪稱傳世經典的詩篇,充當著一塊又一塊敲而不響的敲門磚。
當時的人,要麼都是瞎子,要麼他們不配欣賞杜甫的詩篇。
困頓的杜甫,囊中一貧如洗,為了維持生計,他到長安城外的山中采藥,然後在城中四處溜達,兜售自己的草藥,他的草藥賣給熟人,也賣給生客,躲避過別人鄙夷的眼神,他卻在心中暗暗慶幸又多了一筆看起來不少的收入。至於他有沒有擺過地攤,遭遇過城管,我們就無從知曉了,不然我們可以從他的詩篇中了解到唐朝的城管是如何工作的。
公元750年以後,杜甫的日子有了點暖色,他的朋友岑參、高適、鄭虔等人先後來到長安,他又有了喝酒的機會,開始時還是輪流埋單,等到岑參加入後,基本上都是岑參埋單,因為在朋友中,他是經濟條件最好的。
在朋友們的幫助下,杜甫在長安南郊的少陵原上蓋起了房子,在長安飄零數年後,他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從此再也不用看客棧老板的臉色。
有了房的杜甫心情大好,他把妻子和孩子接到了長安,按照他的設想,他們一家將在長安過上幸福的生活。
設想雖好,終究抵不過殘酷的現實,因為連月的大雨,長安米價翻著番的往上漲,杜甫撐不住了,他那微薄的收入抵擋不住長安米價的侵襲。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這時杜甫又犯難了,一家人總不能就這樣嗷嗷待哺吧。
還是分開,讓妻子和孩子暫時到奉先(陝西蒲縣)投奔親戚吧。
剛剛實現的團圓又破滅了,一家人再次各奔東西。
在一家人各奔東西之後,杜甫又開始寫求職信,一封接著一封,不知求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碰了多少次壁。
就在杜甫已經對仕途不抱希望時,驚喜從天而降,朝廷居然委任他為河西縣尉,這是一個還算不錯的職位,相當於現在的縣公安局局長。
職位就在眼前,杜甫麵臨著抉擇,你是要啊,要啊,還是要啊?
出人意料的是,杜甫說,我不要!
難道杜甫已經無意於仕途?不是!
因為他知道縣尉難做,做不好就要人格分裂。
杜甫的朋友高適做過縣尉,他就遭遇了人格分裂,對上要笑臉相應,溫柔地像隻貓,對下則惡臉相向,凶殘地像隻虎;高適不願意委屈自己一味逢迎上級,也不願意轉身向黎民百姓凶神惡煞,他做出了自己的抉擇——辭職了!
可能是因為受了高適的影響,麵對來自不易的職位,杜甫也放棄了,因為他不想人格分裂,更不想因為做官委屈了自己的良心。
在縣尉和良心之間,他選擇了自己的良心。
天寶十三年十月(公元754年),杜甫終於得到了一個官職:右衛率府胄曹參軍,這是一個看管軍械庫的小官,品級從八品,相當於現在的副科級,這一年杜甫42歲。
在大老粗軍人的呼來喝去中,杜甫平靜地履行者自己的職責,那些軍漢隻把他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半老老頭,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麵前站著的其實是一個名垂千古的一千年才出一個大詩人。
別人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杜甫不再在意別人的語氣和目光,對於現在的日子他知足了,最起碼不用上山采草藥,然後再沿街叫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