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那麼神聖、那麼不容褻瀆地板起麵孔:“小科長?經委的科長相當於所屬各局的副局長,相當於所屬企業的廠長、經理!你以為小科長那麼容易當啊?”
我說:“既然那麼不容易當,我也不想當!”
小謝覺得我不可理喻:“哎……你怎麼像生活在真空?一個男人在事業上不成功,有誰會瞧得起你?”
我說:“一個男人的成功,不一定非得當科長,我堅信,成功的路有千條萬條,比如把我們的誌修得很出色,有世代相傳的價值,那不也同樣是成功嗎?”
小謝不吱聲了,過一會兒又忍不住了,憤憤地說:“我愛人那個廠的廠長欺人太甚,本來我愛人在廠辦,這次給下到倉庫當保管了!他真的沒把經委放在眼裏,如果我不是在修誌辦這個清水衙門,諒他也不敢!”
我越發覺得在政府機關裏工作的人城府太深,在廠辦工作和在倉庫當保管員不都一樣嗎?都不用倒三班,都不用出力流汗,都是挺輕鬆的。然而,小謝說:“從廠辦下到倉庫,這是丟麵子的事,這分明他廠長沒把我姓謝的放在眼裏,有那麼一天,我會叫他廠長刮目相看的!”
“你怎樣叫他廠長刮目相看?”我好奇地問。
小謝唉聲歎氣地說:“這就看運氣了,慢慢熬唄,苦熬它十年八年,憑資曆也得給你個正科級呀!”
我覺得小謝活得挺可憐、挺悲哀,據說他在經委機關經常挨領導的批評,原因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帶著小孩來上班,在機關辦公室天天練毛筆字。周圍的那些愛議論人的男人女人們一旦談起他,都會嗤之以鼻,說小謝這人有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是古印度的梵語,是一句包含了世間所有的祝福語,大致意思是祝福你長壽,祝福你光明智慧。一般人不懂它的準確含義,就把“阿彌陀佛”當做“可有可無”,“稀裏糊塗”來解釋。不管領導批評也好,周圍的人談論也好,小謝都相當頑強地做著升正科級或者副科級的美夢!
我買好火車票的那天晚上,已經是下半夜了。我睡前忘了鎖門,也忘了關燈。金玲輕手輕腳地閃進了我的房間,悄悄地坐在我的床頭上。我醒來發現了她,從被窩裏支起身子,本想罵她一頓:你為什麼騙我?但見金玲一臉的真誠,心就軟了。金玲今天穿了條紅色的牛仔褲,滾圓的臀部繃得緊緊的。金玲脫掉鞋子,把兩隻腿藏進我的被窩,兩隻眼睛久久地盯著我,說:“我已經向法院第二次提出離婚了。”
我無奈地說:“我不能破壞你的家庭,也不希望讓這個世界上多一個與我同樣倒黴的男人!”
“我那個家庭用不著誰來破壞,其實早已名存實亡了。他與你完全不是一回事……”說著,金玲又嚶嚶地哭了。我終於下定決心:“那麼好吧,不過,你沒有離婚之前,我們不要接觸!”
金玲停止了哭泣,嗔怪地瞪著我:“你怕了?膽小鬼!”被窩裏那雙柔軟的小腳伸到了我的懷裏。我撫摸著,很快那雙冰冷的小腳就變得溫暖了。金玲的臉頰也變得紅撲撲的了。她說:“春節,我們就結婚,那時候,我會領一大筆年終獎。忘了告訴你,我們電力局的福利好,經常發獎金,發物資,你不是喜歡喝點酒嗎?我那屋裏,什麼酒都有!還有,結了婚,你搬到我那去住,我那房子大,二房一廳,一間做咱們的臥室,一間做你的書房……”
時值冬日,屋外淒風冷雨;屋裏盡管沒有生火,卻溫暖如春。金玲的小手在被窩裏戰戰兢兢地摸索著,眼睛裏充滿了柔情和期盼。她與我又一次相擁在一起了。她夢囈般地細語:“我渴望有個孩子,你已經有一個女兒,我再給你生個男孩!現在就要,我算過了,現在要,肯定是男孩……”
我說:“我準備走了,去廣東珠江三角洲!”
“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半年,也許一年!”金玲睜開癡迷的眼睛:“幹什麼要那麼久?”
“我想去做我的推銷員,聽說在那片土地上,工廠星羅棋布,新產品層出不窮,用人不拘一格,而且很多都是投資幾千萬甚至上億元的大型企業!”
金玲那雙柔情似水的大眼睛,黯然失神了,突然從我的懷抱裏掙脫了出來,迅速地穿好衣褲,理了理頭發,說:“一去半年,我受不了,我會,我會……”
我惴惴不安地問:“你會怎樣呢?”
“我受不了那份寂寞。”金玲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