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子終於從他這兒搬出去了,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開心。她從他的家裏,搬進了精神病院,這樣的結局簡直太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季文慧已經把結婚安排上日程,這麼說他可以從這裏搬走了,他不想因為自己影響了她的幸福生活。她結婚了,還和前夫住對門兒,那多別扭?為了不讓季文慧感覺別扭,他開始四處找房了。
昏迷的季母在昏睡了三天之後,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找到文慧了嗎?”此時,正是探視時間,季文慧正緊緊地抓著母親的手。聽見母親醒來的第一句話,她激動地掉下了眼淚,趴在母親的手上哭了。
“媽,女兒不孝。”季母費力地抬頭看了看她,摸著她的腦袋說,“沒事兒就好,以後媽媽再也不逼你了。”護理工提醒季文慧,最好不要讓病人情緒太激動,“您還是出去吧,我來照顧她,探視時間已經到了。”“那我明天再來看您。”季母閉著眼睛點點頭,眼角上還掛著一絲淚水。
在父母麵前,孩子永遠都是孩子,他們容許孩子犯下所有的錯誤,就算他們犯下的那些錯誤觸動了他們的神經,觸犯了他們的底線,他們還是肯原諒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天下所有父母持有的心態。
季文慧覺得自己明白得還不算晚,他們眼中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而她的幸福,完全可以建立在他們認為的幸福上。這種邏輯聽上去似乎很混亂,其實仔細理順,才發現這是相當一部分再婚男女持有的心態,為了不讓老人擔心,他們放棄了追逐,放棄了那個還愛著的人,選擇父母覺得最適合他/她的人選。
季母一周後從重症監護室轉入了普通病房,醫生告訴他們,她已經平安的度過了重症期,已經順利地進入療養階段了。自從轉入了普通病房後,她每天都喜笑顏開的,因為女兒和李忠的關係似乎正在突飛猛進地發展著,由以前走路都一前一後,到現在兩個人出出進進都拉著手,由此可見,他們在戀愛。
季文慧將母親轉入了普通病房的事情告訴了張雅威,他決定去看看前嶽母。周末,他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去了醫院,季母看見他的反應很平淡,就像接待一個客人。他坐在她的床前對她噓寒問暖,“媽,我聽文慧說你轉進普通病房了,就過來看看你。”季母笑靨如花地剝開一個橘子,掰了一瓣放進嘴裏,“你真客氣,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幹嗎?對了,以後別總是叫我媽了,讓我的新女婿聽見會誤會的。”他尷尬一笑,半天沒說上話來。
“對了,我女兒要和李律師結婚了,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就怕你不願意。”“您說。”“你也知道,李忠這孩子工作認真,平時呢就住在律師事務所裏,自己還沒買房子呢。當然不是買不起啊,你別誤會。眼看他們大婚在即,總不能讓人家大律師住到丈母娘家吧?文慧那新房子雖然說裝修得不錯,但是總歸與前夫住在對門兒,被外人知道了,人家會笑話的。你說她要是不再婚還好點,這再婚之後……”他笑了笑,眼神中略帶不屑。
“您放心,我們單位最近搬遷,新搬的地方離我現在住的這個小區比較遠,我又在新公司地點的旁邊租了套房子,很快我就會搬出去了。”季母笑開了花,甚至拍起手來,“是嗎?那太好了!”然後將眼光轉到他給她買的一堆東西上,“這奶粉我不喝,自從病了之後我隻喝豆漿了。還有這香蕉,我最近鬧肚子,也不能吃……”張雅威站起來,掏出了上衣口袋裏季文慧還回去的那張銀行卡交到她的手中,“我還有事兒,先走了。這是我給文慧送的彩禮錢,您幫她收下,等她結婚的那天再給她。”“呦?這多不合適啊?”“伯母,那我先走了,祝您早日康複。”張雅威走出病房,正碰見打熱水回來的季父,季父看見他,熱情地對他手舞足蹈著,“孩子,來了?進去坐啊!”“我剛從裏麵出來,我已經看見伯母了,也就放心了。我公司還有事,還是先告辭了。”“雅威!”季父叫住了前女婿,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了句,“孩子,你是個好孩子。你到什麼時候,都是爸爸的好兒子。”這話說得張雅威熱淚盈眶,他衝著他笑著點了點頭,抹了一把鼻子,飛奔下樓。他這是第二次坐在車裏嚎啕大哭了,第一次是因為季文慧說還愛他,這一次是因為前嶽父說他還是他的好兒子。
這一切看似都應該朝一個溫暖感人的方向發展下去,可是季文慧母親對他態度的冷淡,無疑是給他們這段落幕的婚姻又潑了一盆冷水。她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就是和李忠結婚,放棄他們之前五年的感情,於情於理,張雅威也不應該再留戀來自季家人的溫暖了。
回家,收拾東西,然後叫搬家公司將東西搬回租用的房子。忙活了一天,東西終於搬得差不多了。夜幕降臨的時候,他提著一塑料袋垃圾,準備丟在樓下就開車回租用的房子了,他決定把這房子低價轉讓給公司裏沒分上房子的員工,然後把這錢用於秋葉子的治療。從此,他真的變得一窮二白了。
日本地震之後,他們少了一條重要的出口通道。公司最近的銷售業績大大降低,也由以前的高級辦公場所,搬進了一個小辦公樓裏,公司員工都人心惶惶,大家都暗地裏找下家。這看似很穩定的出口企業,好像一下子也被蒙上了失業的恐慌。
隻有張雅威將時間和精力都用在秋葉子身上,生活三點一線,家、公司、精神病院。秋葉子的病情不容樂觀,好像住進精神病院之後更瘋癲了。秋母說,她半夜裏還是經常趴在窗台前哭,一邊哭,還一邊嘀咕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張雅威去看她,她就躲在桌子底下跟他躲貓貓。一會兒說他是壞蛋,一會兒又叫他好哥哥。笑容也不對勁兒,癡癡傻傻的,看上去真的像個瘋子。看到她這樣,張雅威的愧疚感、罪惡感充滿心頭,怎麼一個好好的姑娘,住進精神病院就真的瘋了?在他家的時候,根本沒有這樣的現象。
他又找了之前給他看病的醫生谘詢,他說秋葉子這種狀況,可能被那天晚上的場景嚇到了,混亂的場景和鮮血刺激了她的神經,再加上精神病醫院的醫生對她的強製壓迫,更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
“那這該怎麼治療?怎麼才能讓她好起來?”“現在病人已經住院治療了,目前來看,住院治療是最理想的治療方案。”“有沒有環境好一些的醫院,那個醫院太亂了。你們醫院的環境是不是好一些?”“那肯定的,我們是省裏最好的精神病醫院。環境好,每個患者都有自己獨立的包間,而且樓下的環境也很美,有助於患者康複。是公寓式病房。不過費用也是很高的,一個月大概要一萬塊吧。”他木了一下,腦袋瞬間閃過的是自己存款和銀行卡上的數字,他的存款,應該能支付一段時間她的治療費用,他覺得她病情加重這件事兒,自己要負完全責任,所以他決定義不容辭的管下去。
“可以,我想幫她辦轉院手續,就轉到你們醫院。”下午,張雅威就在這家醫院交了六萬塊的住院費,作為她半年的治療費用。秋葉子的父母堅持要把這錢還給他,說就算砸鍋賣鐵也不能再收他的錢了,他們家欠他的太多了,假如還一直這樣下去的話,他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那就當我借給你們,等你們有了錢,再還給我。總之現在不能不收,你們的錢,自有你們的用處。等到我這兒支付不起了,你們的錢還能派上用場。”秋父抓著老伴兒的手,左右為難,“這……你讓我們情何以堪啊?”“就這樣吧,緊要關頭,我們不要為了這些小事兒爭了。你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地陪葉子渡過難關,千萬不能再放棄她了。”季文慧的再婚,刺激了他的神經,他把所有的金錢和精力都花在秋葉子身上,借此轉移目標,為的就是徹底忘記前妻,與她的生活絕緣。
季母的病好轉了很多,可以回家療養了。這段時間,李忠幫著他們忙裏忙外,關係搞得很融洽,好像他就是季家的姑爺一樣。季文慧從生活上也開始慢慢接受他,隻是心理上還是有顧慮,不是對他沒信心,而是對自己沒信心,離過婚的女人,多多少少有一些再婚恐懼症,就像被剝了一層皮的洋蔥,每剝一次都讓她撕心裂肺的疼。她已經被剝了一次了,那種疼深深地印在她身體上、腦袋裏,她對那種疼的恐懼遠遠大於了追求幸福的勇氣。不過這次為了父母,她也得硬著頭皮給他們一個交代。
不過最近季文慧覺得李忠的行蹤有點詭異,每到傍晚之後,他就不再跟季文慧聯係了。用他的話說,他是想給她足夠的空間,讓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能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想想清楚。他越是這麼安分守己,季文慧就越覺得事有蹊蹺,李忠是個很會隱藏自己的男人,就憑他的樣子看,誰都不會想到當初在季文慧家,他想冒犯她,而且還圍著浴巾故意氣走了張雅威,這樣的事兒,恐怕隻是小人才能做出來的。這也是季文慧一直不肯從心理上接受他的重要原因。
最近季文慧又搬到娘家去住了,沒有和張雅威聯係,也不知道他已經搬走的事情。周末,她決定回家拿點衣物,本來是想和他打聲招呼的,敲了半天門,來開門的卻是他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