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的聲音。呼吸急促,一定要趕在航班起飛前,把她追回來,即使,她不回來,哪怕能對她說一句SORRY,他的心,也能釋懷很多的痛。
司機扭頭看他一眼,他的臉,蒼白,布滿汗珠。大口大口地喘氣。
車窗外的樹木,人群,車流,急速地朝後麵倒退過去。整個城市,漸漸變得模糊。車在高速路上,像是大風刮起的樹葉,飛了起來。
前麵居然是紅燈!
刹車聲剌耳般尖叫起來。在地麵上擦出深色的刹車印。
對麵的馬路就是機場,管不了那麼多,打開車門,跳下去,不顧一切地向馬路對麵飛奔,身體像是一輛裝有動力驅動的發動機,馬力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
那一刻,唐李煜的整個腦海裏全是沈櫻春離開時,孤單的背影,失望的眼神……
飛速地闖了過去。
隱約地聽到背後有人大聲喊,亦或是吹哨聲,一張黃色的三角旗在視野之外飄了一下。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突然傳來尖銳的刹車聲,接著是砰的一聲巨響,世界在巨響之後,又恢複了平靜,一群人朝巨響的地點峰湧而至。
再之後,看到的是一輛帕傑羅越野車橫在路中間,前擋風玻璃已經碎成了無數的殘渣,掉落在地上,像是冬天裏紛紛揚揚的雪花,明亮的車窗變成了一個空空的洞。擋雨刷已經不知去向,反光鏡無助地垂落在一邊,扭曲得變了形。車輪下是一道醒目的血跡,人甩在幾米開外。
幾分鍾後,120急救車瘋了一樣趕過來。
那一瞬間,空氣裏全是血腥的氣息,死亡的氣息。恐怖的氣息。世界是靜止的。
血水散落一地後,和反著蒼白光的玻璃碎片,凝成或白或紅的花朵,那麼剌眼,奪目。白襯衣被血染紅,就像一朵暈染的花兒,越開越大。
他躺在那裏,安靜地躺在那裏,麵容蒼白,蒼白的嘴唇靜靜地彎出微笑。鮮血,從他的胸口,緩緩溢出來。讓人不忍看上一眼。
而他的嘴唇一直嚅動著,說著什麼,盡管聲音很微弱,但是,他努力地在說著……
那一瞬間,機場。
從世界各地來來往往的飛機不停地起飛降落,巨大的轟鳴聲,帶走離別的傷感和擁抱在一起的溫暖,帶走剛剛還難舍難分的親吻,帶走年華裏華麗無邊的幸福和風花雪月信誓旦旦的告白……
剩下一片無邊的曠野。
蒼茫依舊。
那一瞬間,沈櫻春在安檢出口前,緩慢地回過頭,空蕩蕩的眼神不停地朝來路張望著。
她是在等那個第一眼對自己說,我喜歡你的男生麼?她是在張望那個一直被她拒絕一直都不肯放棄自己選擇的男生麼?
而那個男生,雖然來自農村。可他從不自卑,極積向上並快樂著,唱歌有時走調,依然唱來唱去。媚惑的眼神,性感的嘴唇,善良的天性,開朗達觀的性格,迷亂了多少漂亮女生的心事。
如果,他在這時,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哪怕什麼也不說,隻是向她揮揮手,她一定,一定會改變主意,一定會義無反顧撲進他的懷,告訴他——
其實,我不並是真的要離開你,我隻是一時想不開,有些委屈……
以往緩慢的時間,現在,在眼前飛跑,廣播裏不停地促催辦理登機手續。用焦頭爛額形容一點都不過份。脖子望得有些酸了。
已經輪到她安檢了。用不上一分鍾,她就會穿過這個冰冷的鐵柵欄,就會坐上那個銀白色巨大的鐵鳥,飛往美利堅合眾國。飛往紐約。
“站這兒幹嘛?借過借過。”不停有拖著行李等待安檢的人在她身邊通過。
沈櫻春機械地往一邊挪了挪行李箱。臉上是不耐煩的表情,大概是嫌安檢速度太快。快得一眨眼,她就要從這裏消失。
安檢完畢,沈櫻春一直呆呆地望著出口的方向……穿著製服的中年女人對著沈櫻春的背影問:“小姐,開始登機了。請問,你需要什麼幫助麼?”依舊是溫和的語氣。 溫暖的但不含任何感情的笑容,所有的航班小姐都是她那種笑。標準。機械。讓沈櫻春覺得有點假惺惺。
是的,這個世界也有一點假惺惺。
怔了一下。
才想起……要去紐約。
走出安檢門,大門緩緩地合上,連同身後的那個世界,連同年華裏華麗的笑聲和愛。像是一場夢一樣那麼不真實。
24歲的夏天,在那道柵欄關上以後,一切都劃上了句號。
飛機起飛,帶著巨大的轟鳴。穿過雲層,俯瞰在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小的城市,人群統統成了螞蟻一樣,在地麵上緩慢沉重地移動,細小而不真實。
真的離開了。
在沈櫻春轉身告別的時候,她的內心像是空無一人的大漠,人群離散,她帶走一張格外悲傷的臉和所有的六年來的無數回憶。
離第一次遇見他已經整整過去了六年。
耳邊是發動機的轟鳴聲,空姐溫柔的話語,眼淚悄然滑落,流進嘴角,帶來一絲苦澀。
別了。愛。
別了,終將逝去又無處安放的青春。
微怔的恍惚過後,眼前是他——
明媚的笑臉。是他雙手穿過腰際時溫柔的耳語,是他躲在黑暗中嚇你一跳時的帶著小男生一樣的調皮,是他用紙做成的戒指,然後戴在她手上時,一臉的真誠和死心踏地。是他躺在海邊礁石屏風後,帶著羞澀的眼神溫柔而低沉地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如果世界隻剩下了孤獨的我,我要去哪裏找你?”
如果那個人,那個與她已經毫不相關的人死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如果他活著,正幸福地愛著別人,一切與她無關了,可是,如果他死了,她再也不會幸福地活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