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此刻，許安離有太多的話想說，亂亂的，一齊衝向胸口，不知道如何說起，從哪兒說起，沉默並不代表著無話可說，這是她和他之間默契的表達形式。自從她和他相識以來每一次在一起的時間裏，有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沉默中渡過的。許安離提議，去外麵走走吧。
包間裏散發著酒精的氣息。杯盤狼藉。秦歌已經買了回程的票，是在晚上10點半，還可以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散步。
外麵的月光很好，清紗如水般透明。
星月交相輝映，璀燦奪目，還有，人為營造的燈紅酒綠，許安離很少在這樣的夜色中散步了，很多人呼拉拉離開了校園，而自己也麵臨畢業，少有什麼華光燦爛的心情。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煩惱亂得要命，何小溪的簽證很快就要下來了，她催許安離，到底去不去挪威。
就在昨天，許安離發短信給她：
——挪威會有你的森林，而沒有我的。盡管那裏充滿寧靜，也有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我可能去北京。
——北京不會有森林。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樣決定了。
夜風輕輕地吹來，帶著濕柔的海水的氣息，撲打在人的臉上，誰家的音箱正唱著淒婉美妙的歌，噢，好象是羅大佑的那首《戀曲1990》時光像飛舞的柳絮，輕飄飄地飛走了。
今晚，秦歌一直很少說話。
許安離並不奇怪，他有時會說很多話，但也會經常沉默。
“我以為……”
許安離望著秦歌的眼色有些迷離，但也談不上醉。畢竟不是第一次喝酒，也有些酒量了。在沉默的期間，她終於理清了混亂的思緒。
“不是。”話剛一出口，就被秦歌打斷。
但又被許安離搶了回去。是的，她今天必需說出來，否則，她一輩子都會後悔的。她已經後悔過一次了，這一次，她不想給自己後悔的機會了，青春是散場的舞會，她不想讓自己的青春匆匆散場。
一個性格內向的人也有滔滔不絕的時候。
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也有激情澎湃的時候。
她以為自己不會愛了，也沒有感知愛的能力了。其實不然。更確切的說，那些沉睡的愛終於被喚醒了。
“我以為，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是永遠也無法更改的，我以為，人的一生隻能愛一次，我以為，男人都是溥情的，我以為，愛一個人，隻要他幸福，自己就是幸福的。”
秦歌幾次想插話都被她製止，她繼續道：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人沒有那麼偉大，愛是自私的。所以，秦歌，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聽到許安離這樣說，秦歌忽然有種釋然的感覺，本來，他還不知道如何開口，這下好了，既然如此，就全盤端出來吧。沒有什麼難為情的。
愛情這東西，本來多半都是陰差陽錯。堅持了3年，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所以，秦歌說：
“安離，這沒什麼，記得你曾經說過，愛不是單方麵的給予就會幸福，需要兩顆靈魂擦出火花，既然擦不出火花，既然我們都努力了，也不後悔，這是命運富有深意的安排，安離，我祝你以後的日子幸福。”
許安離扭過頭，微怔地看著秦歌，漆黑的眼底壓抑著某種感情。
又仿佛輕若無聞。
然後，她緩緩地說：“我不需要你的祝福，我也不認為這是命運富有深意的安排！而你的陪伴，讓我的內心多了一份依靠和溫暖，為什麼我總認為我們之間不會有愛？為什麼我對你的付出總是視而不見？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你那麼再乎我，可我，從來沒有想想你的感覺，我肆意地享受你的關心，嗬護，我那麼自私，隻想著我自己的感覺，從來沒有想到過你，你為我做什麼，我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對我抱怨過？而我卻有任何理由對你指手劃腳？”
“所以，你覺得對不起我？因而同情我？”
許安離點點頭。但又立即補充說：
“也不完全是。”
“我不需要同情，這樣很累，你累，我也累。”秦歌淡淡地說。“我希望你過得比我好！安離，我是真心的。”
許安離輕輕吸氣。一陣劇烈的疼痛滾過心房。眼淚在不知不覺間流了下來。
她傷害了他！
在這一刻，許安離才知道，她真正失去了什麼。
她不是天使。她是惡魔。
“對不起。”
許安離歉然地哭著說。
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和自私使自己傷害了他，隻有失去了，才知道擁有的可貴。
“我不知道怎麼樣做才可以不失去你。”
“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以這樣的方式告別，就在這裏，今夜，以後，我們還是最好的哥們。”
秦歌伸出手，準備握手告別，可是，許安離伸出的手反握住他的手，不！是抓，緊緊地抓住！
沒有鬆開，也不想鬆開的意思。
她凝視著他。
淚流滿麵。
夜晚的風輕柔地吹來，夏天的風，有淡淡的花香，星芒點點閃耀。
“不！”許安離堅定地說：“不是我心軟，而是因為——我不知道，在我心裏，在我們相識的日子裏，其實我早已經愛上你……”
秦歌
錯愕地。
吃驚地。
看著她。
“你不相信？”許安離轉過身來，滿臉淚水，仰頭看著他。
秦歌的心縮成一團。想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指尖冰涼。
為什麼不是從前，而是現在？
然後，他慢慢轉身，這是最好的告別方式。他願意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夜風輕輕地吹著，花香淡淡地飄著。
彼此的心跳緩慢到可以聽到每一次的脈動。許安離跑過來，擋住他的去路，她繼續低聲說：
“以前是我太過貪心和自私，我也討厭我自己這個樣子，也想改變自己，曾經，麵對你的好，我不敢接受，是因為我給不了你要的幸福，現在，我覺得我可以，也能夠！給你最多和想要的幸福。記得你曾經問過我，如果他已經和別人結婚，你還會喜歡他嗎？”
秦歌不說話，怔怔地看著許安離。
“我說，會。”
樹葉沙沙地響，一切都那麼安靜。
秦歌的嘴唇動了動。
那一刻，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可是，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會了。”
隔著很近的距離，秦歌依舊盯著許安離的臉，不知道能夠說什麼。
靜靜地，他凝視著她。
她也凝視著他。
空蕩蕩的夜啊，隻有他和她，也仿佛這個世界，也隻剩下了她和他，就那樣麵對麵地站著，不說一句話，也不眨一下眼。一隻晚歸的夜鳥蒼皇地來，又蒼皇地飛走，尋找它的家。
良久良久的凝視過後，已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她慢慢地說：
“我想，試著做你最好的女朋友。可以嗎？”
盡管聲音很低，可對於秦歌來說，卻如雷慣耳。他閉上眼睛，身體有輕微的顫動。他的胸口一陣一陣的巨痛，寂靜的夜，良久，他顫抖著睜開眼睛。
“安離，我不要你勉強自己，我已經……”秦歌還沒將話說完，許安離將他的話打斷：
“沒有——！”許安離再次抓住秦歌的手，驚栗地喊。
時間能改變一切，難道他不相信嗎？
秦歌打量著許安離。
仿佛在考察她的話是真是假。但這句話來得太晚了……轉頭回去看看時，己匆匆數年……是啊，羅大佑的歌詞好象唱給秦歌的一樣，轉眼，秦歌畢業3年了，今年要發行自己的第一首單曲。而他和許安離之間就這樣既非純粹友誼也非愛情的走過了這麼多年。如果當初許安離說讓他等三年，他也許會覺得三年是那麼的漫長，遙遠得像是在無邊的大漠中撥涉一樣，早就放棄了，而他竟然這樣堅持了3年，都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堅持了3年？現在，他終於明白，走到今天，他的堅持真的沒有了任何意義。
這一次，秦歌是回來告別的，決定在北京開始新的生活，他想告訴許安離，那個在唱片公司做策化的女孩子不錯，他已經於考慮了此事，並認真的和那個女孩子交往了一陣子。但他記得對許安離說過，無論我們誰有了感情歸宿，都要告訴對方。
他不會爽約。
而許安離早已經習慣了和秦歌這樣的約會，習慣了他風塵仆仆的趕來，吃一頓飯，當夜就要走。
愛情和等待也是一種習慣呢。
習慣了和一個人經常在一起，如果某天，突然不在一起，你就會不習慣。
習慣了他的叮嚀。
習慣了他的眼神。
習慣於他的羅裏羅嗦的短信。
習慣了他溫暖的注視……
當許安離窒息般地抓緊秦歌的手的時候，他的心真的亂成一團，隻有兩個字，是還是不，如果在從前，他不會有任何猶豫，但現在，他的是和不都同樣是背叛，是對另外一個人的傷害。
而這兩個人，是他最想保護的人。
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秦歌的心底一片混亂的疼痛啊。他猶豫地望著許安離。終於，開啟嘴唇。
“對不起，安離！”
“你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是真？”
“我已經不想……愛你了！”他艱難地說出來。
“你怕我不能給你幸福？”
“這並不重要了。”他淡淡地說。
“我知道你期待得太久，就像一個孩子，期待一塊糖果，但總也吃不到，待他吃到時，已經沒有了那種喜悅，是嗎？”
“我……”
許安離順勢抱住了他，雙手從他的肩際滑到腰際，把粘滿淚水的臉貼在他的背部。抱得緊緊的，容不得他喘息。
秦歌僵直地站在那裏，靜靜的，一聲不吭。
為了這一刻他堅持了3年多，她說得沒錯，就像一個孩子，期待一塊垂涎己久的糖果，待他千辛萬苦吃到時，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喜悅。
秦歌在心裏默想：許安離，你是我失敗的青春見證。
如果就這樣散場，我並不後悔，可是，你卻要在我散場的時候，突然對我說……在這場糾纏當中，分不清誰對誰錯，隻所以去北京，而放棄這麵已經聯係好在電台的工作，很大一方麵，我就想證明，是不是可以真的放棄。如果放棄，是不是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