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的滋味,是怎樣的滋味呢?
櫻桃又名含桃、莉桃、恩桃。是薔薇科落葉小喬木。我國作為果樹栽培的櫻桃,有中國櫻桃、甜櫻桃、酸櫻桃和毛櫻桃。我國栽培的甜櫻桃主要為歐美品種,一般需900~1400小時7.2℃以下低溫才可完成冬季休眠,所以它無法長到我此刻所在的熱帶海島上來。但是南方溫熱帶的人們能在“中國櫻桃”中得到安慰,雖然以前中國櫻桃的優良品種極少,普遍果小、味酸,還會采前裂果、落果……但據說中國櫻桃黑珍珠的選育,已成功地彌補了這些缺點。
櫻桃果實營養豐富,每100克櫻桃含鐵6毫克,比蘋果、梨子、橘子高出20倍,含磷鈣各18毫克,還有大量糖分和維生素。果汁可治澆傷、燙傷,有止痛、防止化膿之功能;葉子煮水口服可溫胃健脾,止血解毒,治胃塞、食積、腹瀉、吐血、瘡毒腫痛。常吃櫻桃對缺鐵性貧血患者尤為有利。但不能吃得太多,櫻桃屬火性,大熱,平素有熱性病及哮喘者不可食用。小孩子過食櫻桃也易發熱性病、肺結核、慢性支氣管炎與支氣管擴張等病。
可是吃櫻桃的時候,誰還會想那許多呢?如果讓我想,我更願意把自己送到新疆伊犁6月的街頭,站在流動菜販的平板車旁邊。這時節他們的車裏除了水靈靈的小白菜、菠菜、水蘿卜、豆角,旁邊還有用小竹筐裝著的櫻桃。買一捧,提著它走在街上,心裏盤算著看剛兩歲的小侄子吃它時皺成一團的小臉——他大約會噗的一聲吐出來吧,對不喜歡吃的東西,他永遠那麼果斷。五葉地錦的葉子,那會兒也應該攀上籬笆牆了。或者,就徑自去旁邊的小果園,在渠溝的雪山溶水裏把櫻桃洗了,躺在果園的草叢中看著天空,一粒一粒掏櫻桃吃——像剛剛從童年的牆頭偷來的一般。
哈密瓜之夢
哈密瓜,新疆,哈密>>>
公元147年左右的一個晚上,東漢明帝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吃了一隻瓜,甚美,於是明帝就派使者求諸方國。敦煌獻瓜中有一種瓜叫“穹隆”的,滋味恰如帝夢所食。這種叫穹隆的瓜,突厥語名為“卡波”,維吾爾語叫“庫洪”。明帝夢瓜後一千六百多年,清代康熙年間,張寅在甘肅路上遇貢瓜:“路逢驛騎,進哈密瓜,百千為群,人執小兜,上罩黃袱,每人攜一瓜,瞥目而過,疾如飛鳥。”
作為植物,能入皇帝夢,並能讓人如飛鳥般幫自己運送種子,哈密瓜對自己的甜蜜戰一定相當滿意。有人不無偏頗地說,女人的階級是她的容貌;對瓜而言,它的階級就是香甜與美味,和以此換取的運輸。當然,瓜果中也有不在“容貌”上用力,發憤成才的異類人才,比如與哈密瓜同屬葫蘆科的噴瓜。
噴瓜的果實像大黃瓜,它的種子不像我們常見的瓜那樣埋在柔軟的瓜瓤中,引誘我們食用和運輸。噴瓜成熟後,生長著種子的多漿質的組織變成黏性液體,擠滿果實內部,強烈地膨壓果皮,稍遇風吹草動,就會砰的一聲迸裂,噴瓜的這股氣力很猛烈,可把種子及黏液噴射出40~50尺遠,種子就這樣傳播出去了。
但這力氣戰顯然沒有哈密瓜的甜蜜戰來得有效,雖然噴瓜的力氣是個長達40~50尺的傳奇,但對實用主義來說,甜蜜卻更合適,而且它的流傳程度,是人類對甜蜜的欲望長度,自然遠遠不止40~50尺。所以最後的獲勝者,當然是哈密瓜。
哈密瓜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現在世界上的甜瓜分為兩大類——東方甜瓜(薄皮甜瓜)和西方甜瓜(厚皮甜瓜),哈密瓜屬西方厚皮甜瓜。最古老的品種見於埃及,我國的著名產地有喀什、哈密、鄯善、吐魯番、石河子等。哈密瓜的原產地在中亞至北非的沙漠綠洲地帶,而東方甜瓜的原產地在印度和黃河流域。
哈密瓜是以地名命名的。我用的五筆輸入法裏,哈密瓜是個詞,卻沒有哈密。可見雖然瓜因地而名,而地卻不如瓜有名了。哈密瓜其實以鄯善所出者為上,哈密次之,所以瓜的本名應該是鄯善瓜。1689年,康熙平噶爾丹叛亂,以哈密為基地。皇帝吃過獻上的瓜後,甚覺美味,遂問:這是什麼瓜啊?左右瞠目不知,因是哈密王所獻,就信口回答說:哈密瓜。從此哈密瓜的名字和它的種子一起傳到了中原。瓜雖然移去種了,也並沒有像橘子一移成枳,但是風味卻不如原產地:“瓜洲之名雖著,不及哈密之佳,鮮美勝於崖密,各地移植,其味終遜。”(《肅州新誌》)
夏日走在新疆的市巷,到處都有哈密瓜的身影和如影隨形的清香。哈密瓜的瓜瓤有乳白、明黃、橘紅、碧綠不等,白瓤的甜而多汁,明黃的甜蜜而黏,而碧綠的,則清脆可人。童年的中午,常常和當地人一樣,用哈密瓜或者西瓜代茶,就著一塊饢當午飯,那清簡敞亮,合適耶律楚才寫詩:自愧不才還有幸,午風涼出剖新瓜。但現吃的哈密瓜,老感覺不如以前的甜,不知道是人長大了,還是哈密瓜感覺自己太有名了,不必長得太甜也能完成傳宗接代的要務,所以就鬆懈了?而且古代的哈密瓜似乎也比現代的要大,《漢書?地理誌》中說,古瓜洲地生美瓜,長者狐入瓜中食,首尾不去。另有唐人杜環《經行記》中也說:中亞末祿國(今土庫曼斯坦共和國木鹿城),“果有紅桃白柰,遏白黃李,瓜大者名尋支,十餘人食一顆輒足”。無論是狐狸可藏身其中的瓜還是“十餘人食一顆輒足”名叫尋支的大瓜,我都沒有見過。哈密瓜為什麼現在變小了呢?它是不是嫌現代人對它態度簡慢了呢?以前中亞和新疆摘瓜甚為考究,必要選未出嫁的姑娘來摘,其風俗如江南采茶必用女兒家的纖手淨氣。但如今商業時代,哪裏還有這許多習氣講究。新疆維吾爾農民愛吃哈密瓜的風俗卻不改。田間地頭,或者路旁樹陰裏,剖開一隻瓜,或站或立,嘴角流蜜中麵對的曠野,是心曠神怡的夏天。他們還認為哈密瓜可祛病延年。李時珍大約並不完全同意維吾爾人的看法,他認為,甜瓜其瓜瓤味甘,性寒滑,有小毒。止渴,除煩熱,利小便通氣。可治口鼻瘡,暑熱天食後,永不中暑。但多食者,容易反胃。患腳氣食後,則病患永不能除。多食瓜導致腹脹,以食鹽可化解。
在哈密午夜吃瓜,聽當地人說,吃完瓜後,別急著把嘴擦幹淨,因為哈密瓜的甜蜜氣息,可招來天使吻你。天使有沒有在夜裏吻我,睡夢裏的我並不知曉。隻感覺在哈密瓜豐收季節的哈密城,在穿街走巷的哈密瓜味道裏走,憑空心裏就有豐盈,好像一切都沒真正開始,還來得及。如果再坐上哈密特有的紅彤彤的馬車,在夾道的白楊樹之間穿行,在一路瓜香裏搖晃著前行,那種喜滋滋的感覺像是在抱著哈密瓜去嫁人——嫁好人。
紅姑娘
紅姑娘,新疆,伊犁>>>
從知道花朵是植物的性器官開始,植物世界的奇思妙想總是讓我不斷震驚。但說實話,這並沒有妨礙我繼續拿著植物的性器官去看望朋友,有時候我也會把它買回家,看它盛開的樣子,感覺心情不錯——畢竟我又沒拿一條牛鞭去看人,雖然它們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可我憑什麼老管什麼本質呢?也許科學家們不這麼想。科學家總是與眾不同——他們大概從不開花?
但是,還是先說回我。麵對植物,我幾乎已經準備好不再吃驚,無論它再變什麼花招。花招畢竟是花的事情,花已經在這世上存在了幾百萬年,我傾盡全力也隻能觀察它80年,加上整個人類,研究植物的曆史也不過300年。可是我得知《紅樓夢》中的絳珠草,也就是林姑娘的前身,竟然就是我們小時候吃著玩的紅姑娘時,還是大吃了一驚。林妹妹何等仙靈,那株絳珠草在我心裏,也一直纖細文弱地長了很多年,一直不肯成形,至多也就是個風中含露帶水的影子,我覺得這才合林妹妹。它竟然可以是山野林間兀自喜滋滋、亮晶晶,紅紅的、圓圓的,吹咬起來咕咕作響的紅姑娘?這怎麼可以?!
紅姑娘又名酸漿、燈籠草、紅燈籠。科學家認為它是茄科酸漿屬植物,還給它起了拉丁學名PhysalisalkekengiLinn.。植物的拉丁名,是植物分類學始祖林奈(1707-1778)創建的。這種植物命名體係“雙命製”,就是依植物的生殖器官分成了24綱,並在此基礎上,給每一種植物物種一個兩項式的名字,即每一個名字可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第一個字母大字,代表屬名,第二部分第一個字母小寫,功能是描述,有時還加上第三部分,則是發現和創造它的人的名字,比如紅姑娘學名中的Linn.。林奈在《進化論》出版前100年就發表了對花的分類,至今我們還在沿用。這種植物的分類法相當複雜,24綱之上還有界、門,綱之下還有目、科、屬、種,加起來是界門綱目科屬種——好好的一個紅姑娘,竟然被他們分解成這樣,聽起來科學家真是瘋了。
但是,我說過科學家的想法總是與眾不同,比如說,當他們發現短葉紅豆杉能產生紫杉醇這種抗癌物質,沒多久這種樹種就因為濫采而瀕臨滅絕了。那麼我們將用什麼抗癌呢?科學家們又在相關物種中找這種紫杉醇,這就像親戚的血型基因相類的可能要大得多一樣,植物的界門綱目科屬種其實也就是歸親劃戚。雖然它對我們雞同鴨講的日常交流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用處,但如若再遇到智利那樣大麵積單一物種種植導致的慘絕人寰的馬鈴薯枯萎病,我們就可以去找土豆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來幫忙,如果這“爸爸”不存在了呢?也許我們可以找它的親戚?
唉,從紅姑娘扯到科學和馬鈴薯枯萎病實非我願——可是你小時候吃過紅姑娘嗎?寫《植物故事》的劉華傑先生津津樂道地說他小時候幫小姑娘們擠“紅姑娘”的籽,他說要領在於用針在蒂兒處來回紮……唉,畢竟是男孩兒,這麼笨手笨腳竟然還敢說他技術一流。其實擠紅姑娘的籽,最高的技術是根本不借外物,先把又大又紅的紅姑娘燈籠似的外皮撕成四或六瓣(劉先生說必用綠色的是不對的,最好的自然是成熟的紅色的),手抓住與蒂聯接的外皮,把肉質部分倒過來在手心裏慢慢揉,等它裏麵的漿籽全變軟,就可能撥掉它的蒂了。要領在於要一點一點地小心剝離,這是個熟練工的技術活。不過,幹這活再熟練也有出錯的時候,那大約可以歸之為天意。剝離得好的,紅姑娘的蒂口就會如撥掉瓶塞的瓶口一般,會是一個渾然的圓,這是用針刺不可能達到的天然效果。然後,咱們可以慢慢地、小心地擠出裏麵的瓤肉來吃——紅姑娘酸甜酸甜的味道就從齒間唇角漾開了。等吃完了瓤肉,再把它洗幹淨,放到嘴裏,呼氣圓滿,把它的蒂口抵住下唇,咬下去,空氣擠壓中,它就會發出響亮的“咕咕咕”聲。
科學家們說,紅姑娘的瓤肉富含維生素C,對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有一定療效,還可清熱利尿,外敷還可消炎;還說紅姑娘全株可配製殺蟲劑。這些讓科學家管去吧,我隻了解田野裏樹陰下,紅姑娘從綠到紅的果實增添了童年響亮的酸甜。
去年10月到伊犁河,看到河邊小店的窗裏坐著一個維吾爾族小女孩,啃著青蘋果安靜地看我,周圍是河流喧響,她身旁的塑料筐裏放著蘋果,還有一小筐紅燈籠一般的“紅姑娘”。靠著店門站著的維吾爾老人,是小女孩的爺爺吧——秋天夕陽下的他們像是靜止不動的時間。不顧想去劃船的好友的阻攔,我到小店前買了幾個紅姑娘。剝開紅姑娘寬衣大袍的紅外衣,看到裏麵罩住的果實如童年般紅亮光瑩,像小新娘笑盈盈坐在花轎裏。在維吾爾小孩和老人安詳的目光中,我成功地剝離了一枚紅姑娘。它酸甜微苦的味道,它發出的咕咕咕的響聲,是童年停在空氣裏的那口呼吸,重新落在我唇齒間。
聽維吾爾老人說,1公斤紅姑娘可以賣10元錢,這兩天沒有什麼遊客,有時候一天賣不出1公斤,不如蘋果賣得好。——如果林妹妹聽到絳珠草如此的境遇,會不會又哭起來呢?
做粒阿月渾子
阿月渾子,新疆,喀什>>>
初來海南時,給在新疆的媽媽寄開心果,是想要媽媽嚐一下南國滋味,卻不知道,其實所謂開心果就是原產新疆的阿月渾子。更不知道開心果是在通過人類的郵政係統完成它漫無目的的傳播。雖然我寄的開心果產自美國,和原產新疆的阿月渾子是同類兄弟,但彼此大約並不認識。不過這也沒關係,《百年孤獨》裏的奧雷良諾上校征戰時留在各地的孩子,有一天從四麵八方趕向村莊,雖然長相膚色各異,但憑他們眼裏孤獨的神色一眼就能看出屬於這個家族。那麼,果殼尖端微開、露出尖角果仁的開心果/阿月渾子,一定更容易彼此相認,而且我以為它們大約更願意相認——它們長得喜不自勝的樣子,讓人相信,這相識也是喜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