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無時不對無處不對的真理是不存在的,或者說是人的認識所不及的。倘若有真理這種東西,不可能在人類有100萬年曆史以後還可以觀察到知識增量。真理並不存在於人世,存在於人世的隻是知識。
知識的本質就是部分對,換言之,隻是一種有限的認識。經驗歸納法被指責不能窮盡所有的事實,第一隻天鵝是白的,第二隻天鵝是白的,一直到第一萬隻天鵝是白的,也不能說天鵝是白的,如果第一萬零一隻不是白的呢?這是求真理,不是求知識。如果是求知識,即使是有限的觀察也可以有肯定的結論。觀察了一萬隻天鵝是白的,可以說天鵝是白的。如果第一萬零一隻不是白的呢?那麼,結論修正一下就可以了,絕大部分的天鵝是白的。這種修正意味著認識的提高,知識的積累。知識的本質是部分對,由此而來的一個特性是,知識可以不斷積累。真理是無時不對無處不對,那麼找到真理,則意味著認識的死亡,因為真理是認識的止境。正是因為看到了知識積累這種現象,所以說,真理並不存在於人世,存在於人世的隻是知識。盡管知識的本質是部分對,但也求對的多一點,這就是所謂普適性。但普適性僅僅是求對多一點,使認識的時間尺度拉長一點,空間範圍擴大一點,不是求無時不對無處不對,那是求真理。求真理會陷入認識的悖論之中,好像抓著自己的頭發離地。
所謂科學其實是一種求知的方法,更具體地說是通過可控實驗來獲取知識。科學的特質是可以證偽,可證偽使知識可以積累。如不能證偽,則各說各話,沒有積累效應。因而近代實驗科學興起以來,人類的知識積累量有驚人的增長。與之相關的一種現象是,科學學科都有形式化的特征,這是便於準確表達。但如果僅僅隻有形式化的特征,而沒有可證偽的特質,則不是科學。
經濟學碰到的一個問題是,不能對人像對實驗鼠那樣進行可控實驗,那麼,如何使經濟學變成一門科學,使有關的認識具有可證偽的性質呢?一種類似可控實驗的方法是依真實存在的事例進行歸納。這是發端於斯密的方法,卻在中途畸變,完全不管事實,憑空演繹。不曾想到,這種經濟學竟然成為主流,卻不過是一種詐術。
科斯、張五常看穿皇帝的新衣,主張回到斯密的傳統。不過,在當下這隻是少數人的聲音。
這一組文章包括五篇,介紹科斯、張五常等人有關經濟學的求知方法。其主張是,經濟學理論是從真實存在的事例中歸納出來的可證偽的認識。特別強調,實例是經濟研究唯一可取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