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社會轉型所麵臨的一係列問題,其實質是有關價格製度知識積累的問題。大多數俄羅斯人現在並不明白價格製度是怎麼一回事,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記錄的各種亂象,不過是這種無知的表現。正是對價格製度不熟悉,一方麵個體行為帶有很大的隨意性,另一方麵各個體的行為又不協調,從而亂象叢生。相比,中國人對價格製度要熟悉得多,中國與俄羅斯在轉型過程中成為兩類典型,不過是有關價格製度知識積累的差別。
在莫斯科,我們住在紅場旁邊的一家三星級賓館(莫斯科飯店)。
在這家賓館住了三天,每一天早餐都遇到長時間排隊等候。早餐是自助餐,費用含在房費中,這同我國很多賓館的做法一樣,可是國內很方便的事,在俄羅斯為什麼要排那麼久的隊呢?我注意到一個細節,食客進入餐廳的時候,向服務員出示房卡,服務員按一份旅客清單核對房號,並在清單上打鉤後,才允許進入。服務員核對名單並打鉤,一人次需要幾分鍾,就是這道耗時的程序造成餐廳外等待用餐的人排成長龍,而餐廳裏空空蕩蕩。
服務員按清單核對房號,並在清單上打鉤後才允許進入,這種做法如何理解呢?既然自助餐的費用含在房費中,那麼有房卡就表明已經為用餐付費了,因此隻需出示房卡就可以了,又何必打鉤呢?
是防止吃完了出去又進來吃第二次嗎?不可能有那麼蠢的人吧,明明可以一次吃飽,卻偏偏隻吃半飽出去,又進來吃。是的,在清單上打鉤是多餘之舉。那莫斯科飯店為什麼還堅持這麼做呢?請注意,在配給製下,是按清單發放物質的,一個人在領取了配給的物質後,是要簽名和打鉤的,防止領了再領。俄羅斯搞了70年的計劃經濟,日積月累起的一套相關的知識已成為人的習性,蘇聯人在很多時候不自覺地還是用那一套計劃經濟的做法。早自助餐的費用含在房費中,是一種捆綁銷售。旅客早上用餐,受時間和信息限製,沒有選擇餐館的餘地,讓旅客自由選擇,也會就近選擇所住的賓館。既然如此,住宿和早餐就合並交易,這樣可以減少交易次數,降低交易費用。這是一種比較複雜的市場合約,莫斯科飯店采用了這種合約,可卻還像配給製那樣去打鉤,這告訴我們,俄羅斯人在使用習慣了的計劃經濟的方法去玩市場遊戲。
霍布斯在《利維坦》中設想出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這樣一種“自然狀態”,構成以後很多製度經濟學家討論製度的初始狀態。然而,這是一種錯誤的設置,從這種初始狀態出發來討論製度,偏差是難免的。在張五常教授的《經濟解釋》中,他把初始狀態設定為一個人的世界(魯濱遜世界)。稍為改一下,采用老子《道德經》的描述,“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來作為初始狀態更真實一些。給這種初始狀態引入製度,來協調個體的選擇,便產生了我們所謂的社會狀態。社會狀態有初始狀態沒有的一種收益,這就是分工經濟。所謂分工經濟是個體通過減少活動的種類,提高某一類活動的頻率,加快了知識積累,並從而提高了行為的效率。至於個體活動種類單一化以後造成的與消費多樣性不匹配的問題,則通過個體之間的合作(或交換)來解決。沒有不產生成本的收益,社會狀態同時有初始狀態沒有的費用,這就是交易費用。張五常教授唯一準確地定義了交易費用,即一個人的世界沒有的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