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製克製,節製,是曾何年給自己定的行為準則,可是這世界不領他的情,尤其是他的婚姻。
曾何年回去後連著幾天晚上都睡不好,名存實亡的婚姻是該結束了。他決定先打電話,王蓉可能沒時間理他,或者讓他有話快說,無事掛電話,不管怎麼樣他得給她一些暗示。曾何年在沙發上坐直身體,提起氣做好針鋒相對的準備,沒想到電話裏卻是另一種聲音,甕聲甕氣的既無氣力又無氣勢,之後還說周末回家來。出乎預料的狀況沒能讓曾何年說出想好的話,王蓉甚至還問了他最近如何,久違的關心使他一時語塞,生硬地嗯了幾聲。
他掛了電話,立刻跟那邊的同學取得了聯係,平日自欺欺人關上了可能與王蓉有關的醜聞的耳朵,現在也顧不了太多。幾個電話打下來,情況大概就有了點眉目,王蓉極有可能受到了紀檢委的審查。
曾何年的心像是粘上了塊別人咀嚼過的口香糖,既惡心又撕扯著去不掉。善良的中國人有一種美德是不落井下石,王蓉真要出了問題,他反倒不便提出離婚。他不由得冷笑了兩聲,王蓉何等虛偽,竟然會關心他。曾何年拿起地上的噴水壺,使勁打足了氣給家裏的鳳尾竹葉子噴水,她的話一定不是說給他聽的,是有人在場或者電話被監聽。
不出所料,這個周末王蓉並沒有回來。
曾何年預備離婚一事並沒有告訴世姣,他們在一起並不提這種俗事。當初各自的戀愛都太匆匆,都隻為著結婚沒有真正地戀愛,現在時光倒轉他們變回了青春少年,避人耳目的情意綿綿很有些刺激的快樂。曾何年堂而皇之地叫世姣到他的辦公室去,然後躲在門後偷襲,從身後抱住世姣咬她的耳朵。世姣笑著罵他討厭,同時又回過身來迎合著同他親吻。
曾何年的抽屜和包裏總會有驚喜出現,一次在桌腳下多出一個舊袋子,曾何年扔進了垃圾桶又覺著不大對勁,拿回來打開一看,裏麵竟有件嶄新的T恤。他撥通世姣桌上的內線電話說,你若早生三四十年去做地下黨,沒準中國能提早解放。世姣隻是笑,不說話。隔牆的耳朵遠不及世姣聰明的防範。
單位裏曾鬧過醜聞的一對同事並沒有斷絕往來,不確定的傳聞裏又浮出了幾對曖昧關係,諸人不再公然討論此類事。曾何年與世姣冷眼旁觀,他們不一樣,他們堅信。
曾何年把占據他床另一半的書搬回書架上,拿出一個新的枕頭並排放在自己的枕頭旁,又換上新的床單。他以世姣的眼光打量自己的家,如此一看倒有許多不足的地方。摘了牆上王蓉的特大藝術照,發現日子久了,竟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白印跡。該粉刷了。同樓的其他同事有的換了新房有的在重新裝修,隻有他一直沒動,這幾年連基本的清洗粉刷都沒有。照片隻好又掛回去,拿出兩張當年以為得意的照片放在看似不經意的書架上。
去廚房燒水時,用了世姣的眼光看,本該鋥亮的不鏽鋼水壺光澤被油汙蒙上了,他找出清潔球擦洗,又發現煤氣灶也該擦洗,頭上的油煙機該清理,一環套一環地由點及麵,整個家都該清理,索性叫來家政公司進行大掃除。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了,才總算全部結束。客廳的中央放著大編織袋,所有該淘汰的東西都裝在了裏麵,有一部分是他的舊衣物,最上麵的是他的全棉內衣,因縮水變得肥短,算算他穿了至少有七八年,褲腰都開了線,白色的鬆緊帶有一半從裏麵翻出來,而且已被洗得全沒了勁道,他稍用了點力,褲腿便被扯開。因為沒人看,他隻管把外麵的一張皮穿好就夠了。因為有製服穿,他很少光顧商場的服裝區,隻有兩套上檔次的西裝以應付一些場合,而其中一套還是結婚時買的。
曾何年審視這些東西時,就像在澡堂看到身上搓下來的長條黑垢,一邊有解脫的痛快,一邊又有遲到的不安,希望這些窩囊沒有落在他人眼裏,尤其是世姣的眼裏。他一鼓作氣,連拖帶拽地把編織袋弄下樓去,順便還去超市給自己買了新拖鞋,選了兩雙,一大一小,小的世姣可以穿,付款時還拿了個會吹口哨的玩具小猴子,這個可兒會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