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2 / 3)

仁多保忠愣了一下,再沒想到皇帝一開口是說這個,他又不知皇帝的意思,隻得躬身回道:“臣惶恐,臣有失教養……”

“什麼有失教養?”趙煦也不料仁多保忠會如此狼狽,不禁笑出聲來,又笑道:“卿家三郎十幾歲便能守東光,若這也是有失教養,耶律信大概會氣死。朕聽說韓拖古烈這次來,還特意問守東光的少年是誰家子弟?”

仁多保忠這才算真正鬆了口氣,謙道:“陛下謬讚了。”心裏卻是不住的苦笑。這次他率兩子出征,當日渡河之前,他是安排第三子仁多觀明去冀州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仁多觀明少年心性,將他的話完全置之腦後,自己又跑回了東光。結果差點父子三人都為宋朝盡忠。這次他回京,又想將兩個兒子一並帶回來,不料又是一個也不肯聽他的,仁多觀國在冀州時便自告奮勇,隨何畏之救援東光,如今頗受何畏之賞識,在鎮北軍中如魚得水,再不肯走。而仁多觀明被王厚薦了個行軍參軍之職,“回京”二字,更是提都不用提。此時皇帝當麵誇獎三郎,他臉上雖覺光彩,可心裏麵,倒是擔憂更多幾分。

但趙煦哪裏體會這些為人父的心情,隻是自顧自的笑道:“俗語道‘將門虎子’,這話真是一點不假。十幾歲便有如此忠義膽色,日後必是我大宋棟梁之材。如今國家正是多事之秋,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是我大宋的那些世家將門,皆能如卿家一般,朕複何憂?”

仁多保忠正想再謙遜幾句,但趙煦思維跳躍,說話語速極快,根本容不得他打斷,便聽他一口氣都不歇,又繼續說道:“守義公你是我大宋的宿將,此番又曾親自領兵,與遼人作戰,深知遼人虛實。這回也是你陪著韓拖古烈來京,路途之上,當與韓氏多有交談。如今契丹請和,朝議紛紛,有謂可和者,有謂不可和者。朕深知卿知兵,又深信卿之忠義,隻是卿回京之後,卻實令朕失望。”

這話一出口,仁多保忠慌忙又跪了下去,頓首道:“臣自知罪不容誅……”

“罪不容誅?”趙煦冷笑道:“卿有何罪不容誅之事?”

“臣敗軍辱國……”仁多保忠才說了五個字,便被趙煦打斷,厲聲道:“勝敗是兵家常事,你有何罪之有?朕失望的,是你回朝之後,於和戰不發一言!”

“這……”

“今日朕召你來,便是要當麵問問你,究竟是可和,還是不可和?”

趙煦的目光咄咄逼人的逼視著伏在地上的仁多保忠,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親政的小皇帝趙煦,就已經如此的象他的父親,讓仁多保忠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壓力。但是,盡管如此,仁多保忠仍然在心裏麵猶疑。

“臣……臣不敢說。”

“不敢說?”趙煦幾乎是愕然,“卿有何話,隻管說來,朕非拒諫之主,絕不至因言加罪。”

“不敢。”仁多保忠忙道:“陛下之明,堪比堯舜,天下不論賢愚不肖皆知。臣所慮者非此,而是……”

“而是什麼?”

“而是,而是臣以為子明丞相不過假議和而已!”雖然在心裏麵有過一些掙紮,但仁多保忠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得罪皇帝才是明哲保身之法。

“假議和?!”趙煦已經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震驚。“卿莫不是說笑?果然是假議和,難道連朕都會不知道?!”

“此非臣所知。”涉及到宰相們與皇帝之間的矛盾,仁多保忠毫不猶豫的裝起糊塗。

“那卿有何依據說是假議和?”

“臣在永靜、冀州之時,見禦河糧船依舊晝夜不停往東光運糧;至大名府時,聽到宣台急急催促各地冬衣;回京之後,又聽聞朝廷明年要從荊湖南北路多買糧數十萬石,有官員正在為運輸而發愁……若說冀州、永靜、大名之事隻是未雨綢繆,那明年自荊湖南北路多買數十萬石糧食,又是為何事?自熙寧以來,荊湖南北路雖墾田日多,戶口滋衍,已有富饒之稱,然至京師轉運非易,走水路須沿江而下,至揚州再走汴河,可江淮已然是魚米之鄉,故朝廷若不是迫不得已,兩湖之米,是不進汴京的。”

“不錯。先帝開發湖廣,規模宏大,然最終卻隻可說完成了一半。荊湖南北兩路,最終到底沒能修成一條運河,以水路連通汴京。走陸路事倍功半,下江淮多此一舉。故此荊湖南北之糧,畢竟隻能用來防江淮益黔有個天災人禍。”說到這裏,趙煦忽然笑了起來,道:“到荊湖南北多買糧食,卿隻怕是聽錯了。”

“臣聽錯了,亦或是有的。然以臣對子明丞相之所知,仍不能信他是真議和。”

趙煦見仁多保忠說得如此堅定,亦不覺訝然,默然一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且休要管甚真議和假議和,倘若和議是真的,卿又以為如何?”

仁多保忠臉上抽搐了一下,但他伏在地上,趙煦自是半點也看不見他神色的變化。他本想說:“那也無甚不可。”但是,最終說出口的,卻是迎合皇帝心意的話,“若如此,臣以為此時不當議和。”

果然,他話一出口,趙煦便十分高興,哈哈笑了幾聲,道:“朕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快起來罷。”望著仁多保忠謝恩起身,趙煦又說道:“卿在武強吃了敗仗,朕知道卿十分灰心,然卿還是要打點精神,在京休養數日,日後朕還要用得著卿處。”

一時之間,仁多保忠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吃驚,但他心裏明白,如今大宋選將,隻怕他麵前的小皇帝說了也不能全算,雖然皇帝他絕不敢得罪,但兩府諸公他同樣也不願招惹,因此忙又欠身道:“恕臣愚鈍。陛下,所謂軍權貴一,陛下既以征戰之事委右丞相,似乎……”

“此事卿不必擔心!”仁多保忠話未說完,趙煦已是擺著手打斷他,道:“石丞相的事權,朕既任之,則必信之。朕要用卿的,是另一處。”

“另一處?”仁多保忠疑惑的抬眼偷看了皇帝一眼,卻見趙煦滿臉興奮之色,又聽他說道:“正是。有人獻策,可效李唐攻高麗故伎,征調海船水軍大船,籌兵四五萬,自海路攻遼國東京,使其首尾不得相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