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是好蕃兒!”劉延慶也忍不住跟著讚了句,他此刻心情的喜悅,實在無法用言辭來形容。就是剛才,他還在心裏抱怨唐康不該不識好歹,非要跟隨這七千步卒衝鋒陷阱,這可是步軍啊!瞧瞧這些蕃兒身上寒磣的甲胄,而王厚居然打算讓他們打頭陣,劉延慶幾乎懷疑王厚與慕容謙有什麼深仇大恨,隱忍至今,才出手報複。但此刻,劉延慶看到了希望!
而且還不止是希望!
第一功啊!打前陣的功勞,總是很大的,他從未幻想過韓寶的首級什麼的,這個功勞,已足以令他心滿意足。果然,還是跟著唐康這樣的衙內好混呀,總能站在看似危險實則安全的地方……
臉上雖然還保持鎮定,但在心裏,劉延慶已經樂得要不會說話了。
而且,看樣子,姚雄是打算率騎兵去先衝一陣……
這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但他的念頭還未轉完,卻見那右軍都校朝他笑了一下,那是個羌化的橫山漢人,身材並不高大,中等個頭,一個黝黑的漢子,會說一口帶著濃重陝西腔的官話,奇怪的是,他卻沒有漢名。也沒人耐心去記他的本名,不論是唐康還是劉延慶,平時都叫他“蕃將軍”。不知道為何,此時這蕃將軍朝他一笑,劉延慶雖然明知道那笑中帶著善意,心裏卻是一沉。
他下意識轉頭,果然,這感覺沒錯!
南邊,至少有數百枚號角,突然同時吹響。
攝人心魄的嗚嗚之聲,響徹滹沱河岸。
遼軍左翼數千名騎兵,紛紛上馬,朝著自己這邊,緩緩逼來。
而更讓劉延慶大驚失色的是,姚雄那邊,也突然停下了腳步。而他身邊的這位“蕃將軍”,卻突然翻身上馬。
隻見他神情突然一凜,冷冷的掃視麾下這七千之眾一眼,刷地一聲,拔出佩刀,用橫山羌話高聲吼道:“吾輩何人?!”
便聽七千之眾,一齊狂呼:“橫山蕃軍!”
“戰無不勝!”
“攻無不克!”
這種七千人的猛然山呼,真有排山倒海之勢,驚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劉延慶差點從馬上跌下來。但那蕃將軍的聲音卻更大了。
“吾輩何人?!”
“橫山蕃軍!”
“戰無不勝!”
“攻無不克!”
“吾輩何人?!”
“橫山蕃軍!”
“戰無不勝!”
“攻無不克!”
每一聲的呼吼,必換來響徹原野的回應。橫山蕃軍右軍方陣之內,每個人都在這種呼喊聲中,眼神變得狂熱而危險。
連唐康與仁多觀明、田宗鎧等人,雖聽不懂這幾句橫山羌話,卻也被這種氣勢所感染,跟著一齊仰天長嘯。
南邊,五千遼騎開始緩緩接近。
那七千宋卒的瘋狂,蕭垠一句也聽不懂。他也不關心那些宋卒在發什麼瘋,他隻看到,在瘋狂之後,那七千步卒,正踏雪列陣,朝自己這邊一步一步逼來。
而宋人的騎兵,卻停在了後方側翼。
這是看出了我大遼鐵騎的戰馬疲憊,先用這些步軍來消耗我們的體力,再想撿便宜麼?蕭垠在心裏冷哼道。
區區七千步卒,列陣而守或還要費些手腳,居然敢與騎兵對攻!
既然想死,蕭某便成全你們!
蕭垠冷靜的看了一眼四周,麾下雖然不是熟悉可靠的宮分軍,卻也皆是草原的雄鷹,足堪一戰。
“胡沙虎!”
“屬下在!”一名高大的騎將凜然出列,在馬上朝蕭垠欠身一禮。
蕭垠冷冷的看著這名部下,室韋國有名的勇士,他臨時任命的五名騎將之一,每人皆統千騎。千夫長之任,這些人可以信任麼?
但如今亦別無選擇。
他抿嘴發令:“你見著那些宋卒了麼?”
胡沙虎別過頭去,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列陣而來的橫山蕃軍步軍,哼道:“屬下隻率千騎衝陣,便可踏平。”
“若是那般,我隻能替你收屍!”蕭垠臉上冷峻得似冰一般。
“你仔細聽清楚了,這些宋軍不可一世,我要你率本部兵馬,散開靠近那些宋軍,卻不可靠得太近,宋人步弓厲害,過近則損傷太大,隻要進一箭之地 ,如此宋人箭雨,便易格擋躲閃。你不論有何損傷,皆不可衝陣,隻管射箭,且射且退,引他來追,便是你首功!若違此令,雖勝亦斬!”
“接令!”胡沙虎撇撇嘴,領令退下。
蕭垠卻不管他,又叫過其他四名騎將,厲聲吩咐:“君等各自約束部屬,待胡沙虎引得宋人大陣一亂,便聽我號令,隨我一道衝陣。擊破這些宋人,便可回家!”
在蕃將軍的指揮下,橫山蕃軍七千步卒踏著整齊的步伐,一步步的向著遼軍挺進。但在這雪地上列陣而行,想要長時間的保持隊列的齊整,卻是十分艱難。但那蕃將軍似乎並不在意這個,隻要陣形沒亂到一定程度,他便視而不見。這不免讓唐康與劉延慶又開始有些提心掉膽。仁多觀明則是仿佛碰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一直笑嘻嘻的。隻有田宗鎧,似乎完全融入了這橫山蕃軍的氣氛當中,他雙目通紅,連大弓都沒有摘,手中緊緊握著那杆長槍,握槍的手背,指節泛白。
甚至這隻蕃軍的行軍方式也和一般宋朝禁軍不同。
鼓聲,一種有節奏的鼓點聲,在他們行軍之時,一直敲響著。
嘭嘭嘭,嘭嘭嘭……
這些蕃軍,便是依靠踩著鼓點,來保持他們行軍步伐統一。而這種行軍鼓,更有一種激動人心的作用,每走一步,都能讓人感覺到心髒的劇烈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