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海棠相伴老(1 / 3)

為什麼才肯舍己?隻有為了愛,才肯舍己。世人為了愛自己的國家和為他們所愛的人,才肯舍去他們的性命。

——《新生命》 趙一荻

2001年10月15日,夏威夷溫暖的陽光播撒在黃金海岸的每一寸角落,雪白的浪花拍打著礁石,金色的沙灘熠熠閃光,一切都美得仿佛安徒生筆下的童話幻境。

張學良,這個已經白發蒼蒼的百歲老人,此刻正安靜地端坐在沙灘的躺椅上閉目養神。他的神智並不清醒,嘴角時而泛起淡淡的微笑,時而輕輕地嚅囁,待得隨從走近傾聽,他隻含糊著說:

“她最關心我,我們兩個人最好”。

說完這句話,他便永遠地閉上了眼。

他那麼安詳,那麼寧靜,他是滿懷著感恩的心離開的。因為他知道,他是要去天國找她了。

他的小妹,他的趙一荻。

……

1928年夏天的某個夜晚,天津法租界32號路54號的豪華洋房裏,燈火通明仙樂飄飄。紅酒的香味流光溢彩,鋼琴的樂曲空靈破裂,偌大的客廳,來來往往的賓客,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裏。

這場晚會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北洋軍閥張作霖的長子張學良,剛剛被授予陸軍上將軍銜,管理京津警備事務。年僅27歲的他,最是少年得誌,意氣風發。

連日來的應酬,顯然是叫這年輕的軍官厭倦了。他一如既往的微笑裏,隱藏著倦意,英俊的含笑的眼,盛著不動聲色的黯然無光。直到一眼瞧見她——東北三省外交部部長趙慶華家的四小姐趙一荻。

他的眼,忽然一亮。

那個扮相俊俏的少女,此刻正踩著小巧玲瓏的藍舞鞋,在大廳的舞台中央旋轉著跳舞。她粉紅的綢帶、飛揚的眼角、豔麗的唇色,像翩然欲飛的蝴蝶,又像中世紀歐洲最美的小公主。

他看得癡了。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他兀自鼓起掌來,“啪啪啪”落拓的掌聲回蕩在客廳裏,他不羈的目光含著淺淺的笑意,穿過重重人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14歲的她,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電光石火間,這個氣宇軒昂的男子便輕易地走進了少女的心,少女清澈的眼眸從此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

可他是有婦之夫啊?她的心亂了,道義和責任,時時提醒她不可墮落,他卻步步緊逼,軍人一向擅長攻打,何況她是情竇未開的小小女孩?才幾日,她苦苦建立起來的心防已經崩塌地不成樣子。

父親為了防止她敗壞名節,隻好把她鎖在那小小的閣樓裏,要她和他斷了來往。

可是,當她從報紙上看到他的父親在從北京回沈陽的路上被日本人用炸彈炸毀火車、當場斃命的消息時,她的心仿佛被無形的繩子緊緊縛住、抽緊。那一天是1928年6月4日,農曆戊辰年四月十七日,剛好是他二十七歲的生日啊!一瞬間的,她仿佛與他感同身受地疼。終是逃不過了,她避開父親的監視,奔向他,義無反顧!

見到她時,他苦恨的眼裏,彌漫著的不可置信漸漸泛濫成喜悅,那樣統帥三軍少年老成的人兒把她當成了心底最堅強的依賴,孩童一般,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來不及發揮體內所有溫柔的激情,她在這一刻無比地篤定。她一路奔愛而來,不顧父親登報與她決裂,亦不顧外界對她的種種指責謾罵,她隻知道,她是要來給予他所有的愛的;她隻想站在他的身後,盡她所能,給他幸福,護他周全。

漢卿,這一生,有你的地方就有我的家!

他在張氏家宅旁邊為她建了別院,對外稱她是他的私人秘書。他叫他的發妻於鳳至“大姐”,喚她作“小妹”。他說:

“小妹,我要給你最好的。”

是的,除了名分以外,最好的,他的人,他的心。

彼時的他,是東北保安軍總司令,管轄一百三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三千多萬人民。

他曾對她說,

“小妹,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張學良,也要保住東北三省,保護三省百姓。不受戰亂之苦。我要為父親報仇雪恨!”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擲地有聲、目光堅定!

那一年,西北無戰事。

蔣介石堅持“攘外必先安內”命令他圍剿紅軍。他的內心卻呼嘯著“打回東北去”的高亢呐喊。民族的矛盾,國家與個人的矛盾,壓倒了義結金蘭的兄弟情分,他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