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廈將傾(3 / 3)

“我已經叫人把定好的梅花什麼的都退了,換成水仙。家裏下人們的新年衣裳都換了顏色。”韓姨娘說著看見徽之進來,她一頓躲閃著徽之的眼光對著明月說:“我還有些別的事情,先告退了。”

“你站住!”徽之不管不顧的叫住要走的韓姨娘,明月沒想到徽之如此,頓時沉下臉喝道:“你瘋了這麼對你姨娘說話!”

“我沒瘋,我就是有個問題想問問她。韓姨娘知書識禮的,我想請教姨娘額問題,左傳鄭伯政段於鄢,莊公寤生,驚薑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我是哪裏得罪了姨娘——”徽之咄咄逼人盯著韓姨娘的眼睛,逼問著她。

跟著徽之過來的丫頭見著情勢不對,一起上來要把徽之拉走,明月一臉擔心,忙著嗬斥女兒:“真是瘋魔了,你阿瑪可是回來了,仔細著他回來知道了打你!”韓姨娘躲閃著徽之的眼神,徽之卻是步步緊逼。

正僵持著,忽然外麵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不好了,咱們家老爺子被皇上遷怒,獲罪了。”

……………………

徽之從來沒覺得這麼冷過,康嬤嬤端著一盆炭進來往火盆裏麵添加著炭火:“姑娘冷了,外麵已經下雪了。”瑚柱不知為什麼被關起來,整個家裏的氣氛都降到了冰點以下。明月和老太太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遣散了家裏大多數的下人,現在徽之身邊服侍的丫頭都走了,隻剩下了李嬤嬤和康嬤嬤還在。以前康嬤嬤手下也是十個小丫頭,五六個婆子,可是現在連著添炭火都要自己動手了。

徽之扔下裹在身上的鬥篷上來幫著康嬤嬤添炭:“我不覺得很冷,現在家裏的情形怎麼樣了?”

“太太想去求你舅舅去。誰知明相卻是推脫著不肯見麵,家裏那些世交故舊,哼,靠得住少,見著咱們家老爺子倒黴了,一個個的躲得遠遠的的。哎,太太一回來愁眉苦臉的,再生了病可怎麼辦。姑娘還是去勸勸太太吧。”康嬤嬤說起來那些見利忘義的親友們一臉的憤怒。

人之常情,康嬤嬤平日怎麼和我們說的?怎麼自己還生氣起來。我去看看額娘,她在那邊嗎?徽之不自然的問了一聲韓姨娘在不在,自從那天失態,韓姨娘更是躲著徽之遠遠的。

“姑娘,世上沒有母親不疼孩子的。姨太太有自己的苦衷,你這麼和她任性生氣,豈不叫她更傷心,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家裏出了大事,姑娘你識大體。”康嬤嬤勸徽之同韓姨娘和解,不要逼著她。

沒等著徽之出去,就見著李嬤嬤慌的不成人樣的進來:“不好了,老爺也問罪了,官職都被免掉了。聽說老爺子的罪已經定下來了,說是已經擬定了流放寧古塔,全家籍沒!”

哐啷一聲康嬤嬤手上的灰鏟掉在了地上,徽之心裏冒出一個聲音,她的未來沒希望了。

正房裏麵阿布鼐和明月無言對坐:“我害了你們,沒想到,我嫡親的哥哥會這麼算計自己的親妹子!若不是我和老爺子推薦那個殺千刀衛忠,壽藥房也不會在皇後娘娘用的藥上出事。皇上正在火頭上,一腔怒火隻想向著老爺子發泄了。他們打得什麼主意我才明白明白過來,宮裏惠妃娘娘生了大阿哥,他們自然存了立長的心思。我們成了人家手上的棋子了。“明月一臉的淒然,眼神裏毫無生氣。明天她和她的家人就徹底的跌進了深淵,她將要和丈夫公婆一起踏上通向寧古塔的路程,這一次她的身份隻是罪人的家屬,在路上任由著那些獄卒鞭打,驅趕。

她的孩子——明月轉眼看向三個安靜坐在黑暗中的孩子,“老天爺,我一個人做的孽我一個人承擔,你為什麼要連累我的孩子。”隨著明月絕望的喊聲,她一頭撞在了堅硬的桌角上。

………………

徽之緊緊地抓著身邊姐姐的手,兩個女孩子就像是被狂濤駭浪中掙紮的浮萍,隨時會被打入水底,再無天日。就在剛才徽之和敏之被人像牲口一樣拉到了一群人跟前拍賣,徽之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屈辱和毫無尊嚴。她現在滿腦子裏都是教坊老板娘那雙餓狼一般的眼睛,好在辛者庫的管事把她們姐妹買下來。明月隻是在頭上撞了個傷疤,她活下來,可是韓姨娘卻一聲不響的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結束了自己的一生。瑚柱的夫人禁不住家裏的變動,急氣攻心撒手人寰,一夕之間,覺禪氏家沒了兩個人。阿布鼐帶著妻子帶著兒子扶持著父親已經踏上了流放的路,徽之和敏之因為是罪臣家眷,被發賣了。在敏徽之看來去辛者庫做苦工怎麼也比到教坊那種地方做官妓好得多。

“你們已經被革除了旗籍,買你們的是辛者庫的衛管事,以後你們姐妹跟著他姓衛了。”一個師爺樣子的人解開了敏之和徽之手上拴著的繩子,指著賣身契的地方叫她們按手印。

徽之麻木的在自己名字上按下鮮紅的手印,她腦子裏忽然浮現出當年李嬤嬤額話,原來旗人都是皇上的奴才。她以前還不以為然,可是現在她深深地明白了,做奴才是什麼滋味。徽之走進辛者庫的大門,她抬頭看著不遠處紅色的宮牆和明黃色的屋脊,在心裏發誓她一定要離開這裏,堂堂正正的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