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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梅枝其實十八九歲就跟外鄉來的補鍋佬鑽過稻草垛,那還是在長祥樓的時候。她知道,要是老媽不早死的話,一定會四處張羅著給她定一門親,但是老媽在她十三歲那年就死了,老爸好像沒有她這個女兒,隻是把她當作一個雇工。她也說不上對那個外鄉來的補鍋佬有什麼感情,隻覺得他能把自己弄得很舒服,整個人飄飄欲仙,那真是一種享受。
張梅枝來到五寮坑,被安排在夥夫房裏淘米、洗菜、洗碗筷,給“夥頭君”(廚房大師傅)張大肥打下手。五寮坑的雇工幹完活,都是回到自己家中吃飯,但是監工、家兵一幫人是吃公飯的,他們收工回來就來到設在浮祿樓的夥夫房,或坐或蹲,端個大海碗,熱鬧地吃著公飯。夥夫房還有一件比較重大的事情,每天中午往浮沉樓給頭家送午飯,用一隻飯甑裝五分滿的白米飯、幾筷子的菜、一碗湯就行了,晚上則給他送一些小吃,在這每天兩餐的膳食方麵,頭家還是很好侍候的。
給頭家送飯的是張大肥的女兒張美金,她跟張梅枝同歲,遠遠看還有些女人的風姿,走到近前常常令人嚇一跳,原來她是個兔唇,上麵的嘴唇往上翹著,中間缺了一小角,大家一般都叫她“缺嘴金”。她說話的時候總要用一隻手掩著嘴,顯得甕聲甕氣的,不過她心地善良,跟張梅枝相處得還不錯。
這天晚上,張梅枝坐在臥室裏的床邊,湊著煤油燈,用針線縫補著一條褲子裂開的線路。張美金突然悄無聲息地走進臥室,她感覺到一條幽靈飄了進來,不由嚇了一跳,手上的針就刺到了拇指上,一絲血滲了出來。
“哇,你真是嚇死人了。”張梅枝說。
張美金掩著嘴嘻嘻笑著,在床上坐了下來,眼光直直地看著張梅枝。
“你看我做什麼啊?”
“沒什麼。”
張梅枝把指頭含到嘴裏吮吸了一下,說:“你想說什麼,你就說吧。”
“我想問你話,你不能對我說假話啊。”張美金一手掩著豁嘴,“你說過親沒有?”
“沒有,”張梅枝硬硬地說,她不知道“缺嘴金”為什麼要問這話,好像又是一針刺了她一下,不過這下是刺到她心上,血滴了出來。
“你說我們女人是不是都要嫁給男人啊?”張美金傻傻地問。
張梅枝心裏騰地升起一股無名火,但她壓抑著沒有發作,隻是把手上的褲子啪地扔在床上,說:“這些我不懂,你別來問我,要問你去問你媽。”
“有人要給我說一門親呢,”張美金出神地看著門外廊道上一條昏紅的光線,好像是沉浸在一種美妙的遐想之中,她緩緩地站起身,又說,“有人要給我說一門親呢,”
張美金走出了臥室,向走馬廊那頭走去。
張梅枝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好像全身四處都長了毛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她在窄小的臥室裏走來走去。這時,她想起了跟那個外鄉來的補鍋佬鑽稻草垛的情形,具體過程她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和男人肉體接觸的那一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像雷電一樣擊中了她,現在,她的身子還是禁不住戰栗了一下。這個晚上她想男人想得厲害,幾乎一夜都沒睡著。
第二天,張梅枝紅腫著眼睛來到夥夫房,好在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她在天井的井台邊洗著菜,洗著洗著就走神了,一邊看著祖堂發呆,一邊機械地動著手,把木盆裏的蕨菜搓了又搓,幾乎都要搓爛了。當她猛醒過來,不由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
午飯時間到了,張老列是第一個來到夥夫房的,他一眼就發現張梅枝兩眼紅腫、心神不定,突然伸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下。
“你幹什麼?”張梅枝身子向前挺了一下。
“嗬嗬,我看你嗬嗬,”張老列曖昧地笑著,“晚上到我房間來一下。”
來到五寮坑之後,張老列對張梅枝一直是很關照的,不過張老列看她的眼神常常讓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害怕。有一天,張老列叫她晚上到他臥室去,一進門就把她摟到懷裏,嘴在她臉上啃著,手一下抓緊她的一隻乳房,她不敢叫,隻是用力地掙脫出來,還有一個晚上,她準備睡覺,正要關門,突然張老列像是有縮身術一般,嗦地閃進她的臥室,她又驚又惱,卻不敢聲張,任由他摁倒在床上。張老列四十來歲,老婆早幾年病死了,自從他把張梅枝和她哥哥帶回五寮坑那天起,他就想讓張梅枝來填房。那天晚上,張老列把張梅枝按倒在床上,以為好事告成,非常急迫地先把自己的褲腰帶解開了,誰知張梅枝伸手在他褲襠間抓了一下,他身子一抖,竟然早泄了。這之後,張老列再也沒到張梅枝的臥室來過,但是在夥夫房、樓門廳或者土樓走馬廊上,他還會趁人不注意摸她一把,然後像撿了便宜一樣,一臉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