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整個人繃緊到極點,給一點火星就燃。我爸極力避免我的著火點,越小心,越容易說錯話。
亞運會冠亞軍比賽,開場我連下3局,打到4比1時又胡思亂想了:如果這樣就贏了,也太平淡了,怎麼激動?剛想了一會,就被對手追平了。
我強迫自己,把心收回來,忘記這兩年來彌漫的黑色,忘記對手,忘記賽場的人群,忘記這偌大的世界,忘記那些擔心的、委屈的、想辯解的。第11局,我以6比5的微弱優勢領先,最後一局幸運地打中了黑球,拿下對手,奪冠。
原來,我可以飛得更高,像飛機滑翔、加速,經過劇烈的震動、強大的壓迫,然後看見白雲之上。
私人定製的結局
每一個故事,每一段旅程,都有一個或好或差或不好不差的結局。構成你人生的,不是哪一個結局,而是從童年向青春和不再青春一直綿延的一連串結局。在匆忙的奔波中,在滔滔人海的角落裏,在等待夢想的潛伏前,它們包裹著特別的記憶和情感,像秋千一樣懸在你的心上,隨風飄動,隨光閃爍。
十幾年來,我打過多到自己都數不清的比賽,並且隨時準備著下一場比賽,這種感覺就像十幾年來每年都在高考。每一場比賽,糾結的始終是那一個結果,想不在乎又偏偏在乎,想放下又偏偏逃不過,想算了吧又偏偏算不了,想不計得失又偏偏會心痛。
有時我會想,我要不要這麼苦啊,要不要這麼累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經曆這麼多瞬間即見得失的殘酷,而我不僅要經曆這麼多,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誰受得了啊?
所幸,我一直還在路上,一直有機會選擇我的路,而不是這條路選擇或不選擇我。
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麼很多英雄大俠被逼到無路可走時,死也要站著?後來我才明白,那是他們選擇自己命運的姿態,要自己選,不要被選。
為了結局,為了選擇,我要Hold住。
一件事情的結局會怎樣,不在結局的那一刻,而在於你與結局相對的那些無言的日子裏。你怎樣對待它,怎樣去想,怎樣給自己上這堂課。
台球跟其他運動不一樣,像乒乓球、羽毛球,就是給你一個直接反應,來了你立馬回,沒有時間給你去想。台球給了你充分的時間去挖空自己,去思考分析,也給了你更多的時間去胡思亂想。它可以讓你很強大,也可以讓你擊垮自己。
因此,在對手出手和你等待出手的那段時間裏,你去想什麼是非常重要的。
比賽時,不可能有教練坐在你旁邊指導,隻能自己給自己當教練。我曾遭遇過先大比分落後,最後逆襲勝出的比賽。搶9的比賽,我5比0落後,對手什麼球都能進,完全沒有失誤,根本不給我機會。我當時在想,不要給我機會,你能打我5比0,我也能打你9比0。如果換一種想法,完蛋了,對手打這麼好,就可能是不一樣的結局。
有時候,我覺得過程很艱難,自己抗不住了,特別是8比8比賽決勝盤的時候。我想,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是你的,你再強求也沒有用。兩分鍾後就見分曉了,再辛苦,也就兩分鍾了,兩分鍾後我就可以回去吃好吃的,看《秘密花園》了。
比到最後,技術已不重要了,要看你怎麼安靜自己的心,把自己平時練的東西拿出來。雖說是兩分鍾,但你也要一顆球一顆球地打,不能說打不進也沒有關係,不能給自己留後路。
亞運會比賽是不限時的。2010年那場比賽,我打得很慢,不是擦杆的過程慢,而是我想的時間長。比賽中會有很多小的細節會幹擾到我,這些幹擾隻有職業選手和教練才能發現。有時候對手會有心理戰,比如我要打了,對手故意在動,故意發出聲音,我就轉一圈再轉一圈,讓裁判擦下球。我很怕球沾上巧克,如果因為這種失誤而影響了比賽結果,我是不能接受的。等擦杆擦完了,喝水喝完了,百分百能把球打進時,我再打。
每一場結局,不論結果如何,我對自己都非常嚴謹苛刻,一定要到自己認為萬無一失時才出手。如果哪個球失手沒打進,即使過了很久,隻要想起來,我的心還會突然緊一下。
一顆糖果的味道,藏在了你沒看到的地方:是誰用什麼樣的調料和什麼樣的工藝造了它,你又在什麼地方恰巧買到,以什麼樣的心情剝開它扔進了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