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洪谘夔寫自己連夜加班寫詔書,由於在天明之前就早早完成了皇帝交給的光榮任務,可以放輕鬆一下了。於是望著月下美麗的紫薇花,心情真是好愜意啊!
與之類似的還有周必大這首《入直召對選德殿賜茶而退》:
綠槐夾道集昏鴉,敕使傳宣坐賜茶。
歸到玉堂清不寐,月鉤初上紫薇花。
這位周大人被皇帝叫到選德殿問了一會話,周大人的應答很合皇帝的心意,於是皇帝破例賜座賜茶,周必大這個興奮啊,回到翰林院樂得失眠了,瞪著眼看月下的紫薇花,興奮得一宿沒合眼。
《千家詩》中這兩首詩,今天看其實沒多大意思,洪、周二人,詩中一副奴才相,無非是感謝皇恩罷了。
|豈要移根上苑栽|
紫薇花生命力很強,天南地北到處能生長,不是那種很嬌氣的花兒。所以紫薇花不會隻有紫禁城中才能見到,然而,既然紫薇花沾著官氣,她淪落到民間時,有些詩人就有些在意了,比如陸遊詩中就說:
紫薇
鍾鼓樓前官樣花,誰令流落到天涯?
少年妄想今除盡,但愛清樽浸晚霞。
陸遊看到了生長在鄉野的紫薇花,正如白樂天潯陽江口遇到琵琶女一樣,大起同病相憐之感,他說紫薇本是朝廷內的“官樣花”,如今卻淪落在外。而陸遊當時年紀已大,再也沒有希望進入朝廷最高權力機關為國效力了,最後隻好發出借酒澆愁的感歎。
詩人多落魄,像前麵所舉的白居易、洪谘夔、周必大等能進入“中央部委”的也是少數,楊萬裏就發出這樣的感慨:
晴霞豔豔複簷牙,絳雪霏霏點砌沙。
莫管身非香案吏,也移床對紫薇花。
“莫管身非香案吏,也移床對紫薇花”,意思是說,雖然咱當不了國家最高行政機關的大官,但紫薇花還是能親近一下啊,咱買不起這幢豪宅在這照張相總可以吧,就有點這樣的意思。
要不說楊萬裏總是二流詩人,這氣度比李太白差著一大截哪,就他這猥猥瑣瑣學白居易“紫薇郎對紫薇花”的樣兒,一流大詩人的交椅上就沒他的位。
不少詩人都覺得紫薇花隻有種在皇宮大內,才算得其所哉,比如劉禹錫在《和令狐相公郡齋對紫薇花》一詩中就說:
明麗碧天霞,豐茸紫綬花。香聞荀令宅,豔入孝王家。
幾歲自榮樂,高情方歎嗟。有人移上苑,猶足占年華。
詩中先是稱讚紫薇花的美麗馨香,最後又感慨“有人移上苑,猶足占年華”,劉禹錫也覺得隻有被植於皇家花園中,才不算虛度紫薇花這一生。
然而,李商隱卻獨持異議。他覺得紫薇花生長在哪裏都有榮枯開謝,天涯海角,長在哪裏不一樣?於是他寫詩道:
臨發崇讓宅紫薇
一樹濃姿獨看來,秋庭暮雨類輕埃。不先搖落應為有,已欲別離休更開。
桃綬含情依露井,柳綿相憶隔章台。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
“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說得非常好,生長在皇宮大內,成為“官樣花”,對紫薇來說,真的是幸運嗎?可能倒不如生在無人看管的野外,更能自由蓬勃地生長。
|紫薇長放半年花|
紫薇花開時,正是百花謝盡,夏季已至時,白居易有詩:“獨占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托春風”,這時盛開的紫薇花給夏天增添了不少顏色。而且紫薇花期極長,可以從6月開至9月,正如明代薛蕙詩中所說:“紫薇花最久,爛熳十旬期,夏日逾秋序,新花續放枝。”楊萬裏也有詩說:“似癡如醉弱還佳,露壓風欺分外斜。誰道花無百日紅,紫薇長放半年花。”因此,紫薇又有百日紅之稱。
杜牧有首寫《紫薇花》的詩,得到不少評者讚賞:
曉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園中最上春。
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豔陽人。
杜牧雖然也做過中書舍人,是如假包換的紫薇郎,但此詩卻不沾“官氣”,小杜寫紫薇花不與群芳百卉爭春,而在桃李凋謝,綠肥紅稀之際獨放光華。隱隱有“國亂識忠臣”的意思,和小杜“東風不與周郎便”等詩所隱的意思是相同的。
紫薇適應性很強,花期又長,很值得種入庭院或綠地中當作園林花卉,紫薇花的枝條細軟、曲折、光潔,花朵卻繁盛如錦似霞。而且微風一來,花枝亂顫,正如《廣群芳譜》中所讚“舞燕驚鴻,未足為喻”,實在是很不錯,開春後我也要移一棵紫薇來。
有時候真希望回到古時,過晏殊這首《清平樂》裏的生活,一個幽靜的庭院,有梧桐、朱槿和紫薇陪著我度過那些適宜寫寫詩做做夢的日子: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嚐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幹。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