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吳夲將一擔水挑回屋裏時,本來不大的屋裏擠滿了人,甚至連屋外也有叔叔伯伯在張羅著,熱鬧異常,大事小情都有人幫忙。大家看到吳夲挑水回來都紛紛上前幫忙,想接過扁擔,那種熱情的目光讓吳夲感動不已,他一一謝絕鄉親們的幫助,將一擔水輕輕地倒到水缸裏。
挑滿一缸水,吳夲看到家門口有二段兩人合抱的鬆木,這是前不久,自己和一幫同村兄弟把龍池山枯死的鬆樹砍下來做柴火用的。中舉了,要離開家鄉啦,應趕快把它劈開,為父母準備多一些柴火。於是他轉身進入屋內,拿起長斧,幹脆脫掉上衣,露出了結實的身子,蹲好馬步,“嗨”的一聲,一斧頭下去,一片片柴火從斷木上掉落下。
一下、二下、三下……,片刻功夫,二棵斷木變成了一堆柴火。
“華基呀,這些事讓他們幫忙做吧,你現在是舉人哪,別累著。”說話的是隔壁樓的叔公,老人家八十有餘,蓄著花白的胡子。老人在村裏年紀最長,自然見識最多。吳夲是全村第一個高中的舉人。舉人呐,不容易的,一人中舉全家欣慰,一人中舉全村有麵子。看到後輩中舉,再看著大汗淋漓的吳夲,老人嘖嘖稱讚,笑得白胡子一顫一顫的抖動。
“阿公,不會的,我年青力壯,怎麼也不會累著。況且,我以前也不是每天都這樣幹嗎。”吳夲看見周圍的叔叔伯伯,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感激地看望著慈祥的長輩。
“中舉了,你可是全村的榮光呀,出去當官,以後別忘了村裏的叔叔伯伯們呀。”老人補充道。
“不會的,阿祖,你老人家是看著我在村裏吃著地瓜飯長大的,這飯的味道留在我心裏。”
“對,想著鄉親,想著百姓,想著白礁的地瓜味。”老人欣慰地點了點頭。一老一少,一問一答。吳通和黃氏站在人群中,心裏像喝了蜜水,甜滋滋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聽著他與老人的對答,心裏感動無限的滿足與欣慰。
屋子裏擠不下,吳通幹脆從屋裏搬了一張太師椅放在屋門口,恭恭敬敬地請老人坐下,吳夲謙卑地蹲在太師椅前就像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聆聽著老人的教誨。
“阿公,我不會忘記你的教導的。”吳夲用非常肯定,又讓老人放心的語氣說。
“好!好!我相信,我放心。”老人聽完吳夲的回答,不停地滿意地點點頭。講實話,自從吳夲一出生開始,他就一直憐愛這孩子。當他看到小時候在私塾讀書刻苦勤奮、聰明好學、知書識禮,就料定他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現在,他看到這孩子已經功成名就,成長為英俊後生,多年的期盼成了現實,自然高興不已。
在農村都有傳統的習慣,年紀最長的都享有至高無上的威望。吳夲中舉,這可是白礁村有史以來的大喜事,這樣的絕頂喜事,莫說全村人有光,就是鄰村人也有彩、有麵子。村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大凡村裏大事小情隻要自己解決不了,都要三求四請老人家才肯出山。可是今天,天剛朦朦亮,原本起的特別早的老人家就等不及吳通家人去迎候,迫不及待地拄著拐杖在兒孫的照顧下巍巍顫顫地前來道賀了。
“阿公,你放心。”華基看到老人坐定,趕快從家裏裝了一簸箕的發糕畢恭畢敬地捧到老人眼前,請他分享喜悅。
“好!好!好。賢孫高中,要吃,要吃。”老人一手拿著發糕,一手捋著胡子,邊吃邊招呼周圍的鄉鄰。“大家吃,大家都要吃,大家一起同喜,同發。”
“同喜呐。”
“同發呐。”一幫年輕人,孩子們歡呼雀躍。
村裏人口不多,村落也不大,平時偶有喜事無非也是結婚生子和喬遷之喜之類的喜事,像這樣的大喜事,確實千載難逢,絕無僅有。
大家在交談著;
大家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華基乖孫喲!”大家正圍著阿公和吳夲的交談當中。突然,不遠處傳來了一位老阿婆的聲音,大家不約而同抬頭一看,人群擠進一位滿臉皺紋的阿婆,她雖然沒人攙扶,腳也有稍稍的跛,但身體硬朗極了,精神瘦鑠,張著一口幾乎沒牙的嘴,邊往裏麵擠,邊大呼小叫地呼喚著吳夲的小名:“華基,華基哎。”
“阿婆。”聽到老太太的呼喚,吳夲立即從老大爺身邊站起來,趕快張開雙手迎接阿祖。
“華基出息了,華基高中了。”老人雙手緊緊攥著吳夲的手,拉到吳通和黃氏身邊,“賢侄呀,你們家祖上有德,你們教子有方呀,今天華基出息了,是好人好報呀。”老人邊說邊抹著臉頰上的淚水,其有點語無倫次。
“阿婆,托你老人家的福了。”吳通看著激動不已的老人,理解老人此時的感激心情。六年前的一個春夏之交,老人的兒子和媳婦在田裏耕作正碰上雷雨交加,一陣驚雷奪去了她兒子和媳婦的性命,是吳通、黃氏領著兒子和鄉親們幫她料理一切善後。那次事情過後不到一個月,老人淩晨起來上廁所,冷不丁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盡管當時疼痛難忍,但老人並沒有放在心上,更沒當一回事,直到天大亮才發現一隻腳腫得像一隻小水桶,而且發黑,舉步維艱;便隔著幾十米的距離扯開嗓子呼喚著吳通的名字求助。
當正起床的吳通聽到呼救時,料定阿婆家裏遇到難事,便拉著兒子的手三步當作二步走直奔她家,憑著吳通粗知的鄉間醫術,斷定阿祖是被一種叫竹葉青毒蛇咬傷了。於是把阿祖背到村邊山泉水流淌的地方,一邊用碎玻璃擴大創口,通過手擠和泉水衝刷排毒;一邊帶著兒子在山間田頭尋找那生長在陰濕地上葉子細長,開著一朵朵小白花的蛇舌草,用水洗幹淨,放在口中嚼成藥糊糊貼在阿祖的傷口上。同時,又走了幾十裏山路,從山溝裏拔出了排清體內蛇毒的幾味偏方,一連幾天,使阿祖已經延誤的蛇傷贏得了最佳搶救時間,使之化危為安。雖然,阿祖的腳部有些肌肉壞死,留下一些微微的殘疾,但終於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