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師範(3 / 3)

在《倫理學原理》批注中,他也慨然寫道:“有人常慮中國將亡,吾乃不然。若吾國能改建政體,蠻化民質,鍛造心力,就如日耳曼變成了德意誌,中華自然無憂也。”[4]1917 年秋,毛澤東還將自己對“心力”的思考,寫成了一篇文章。據他講:“老師看了這篇作文,也評價甚高,並給了他一百分。”[5]

[1]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364 頁。

[2]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363 頁。

[3]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24 頁。

[4]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01 頁。

[5] 埃德加· 斯諾:《西行漫記》,第136 頁。

縱觀毛澤東的一生,他對意誌的崇尚,他對心力的迷戀,可以說,貫穿了他的人生始終。在他看來,如果一個人有了鋼鐵般的意誌,就能戰勝一切困難,從而實現自我的飛躍;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心力變得強大,就能釋放出無限的潛能,創造出人間奇跡,讓世界也為之震撼。

應當承認,戎馬倥傯的年代,毛澤東正是依靠這種頑強的意誌,和他的團隊度過了井岡山的危機。革命最危急的時刻,他又憑借這種力量,帶領紅軍爬雪山,過草地,走過了艱難的兩萬五,最終以小米加步槍,打敗了美式裝備的蔣介石,從而建立一個全新的人民共和國。

第六節 立誌

一師的時候,除了注重品格的培育、意誌的塑造,楊昌濟還常教導學生,一個人要想有所作為,年少之時,就要理想遠大,誌向高遠。他常說:“誌向大者,則所學大,所思大,所為大,斯為大人也;反之,誌向小者,則所學小、所思小,所為小,斯為小人矣。”[1]楊昌濟的這些話,讓毛澤東很受觸動。給湘生的信中,他就慨言:“來日之中國,艱難百倍於昔,非有奇傑不足以言救濟,故有誌之士,必先確立偉誌,發其動力,才能奮發踔厲,摧陷廓清,一往無前。”[2]盡管在楊昌濟的鼓勵下,毛澤東和同學們都對未來雄心勃勃,信心滿滿,但老師又忠告他們,光有遠大的誌向,[1]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26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 頁。

還遠遠不夠。他舉例說:“許多人,年少之時,也曾發憤立誌,欲作好人,為何長大之後,就變得庸庸碌碌,悠悠忽忽?”[1]原因很簡單,因為立誌雖易,守誌則難也。

談起年輕人在立誌上的弱點,楊昌濟還認為,他們最大的毛病,就是把一切都看得太簡單,太樂觀,總覺得隻要稍加努力,成功就會指日可待。對此,楊昌濟深切地說:“理想的追求,任重而道遠,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實現,隻有勇於創始,忍以要終,惟有堅忍,方能製勝。”[2]聽了這番教誨,毛澤東感觸頗深,他也認為,理想之路困難重重,阻力種種,決非想得那麼簡單。所以,他一再告誡自己:“無論受挫受辱之時,都務必咬牙勵誌。”[3]他說:“一旦誌有所立,就要持之以恒,決不中途而輟。”[4]誌向堅守上,除了強調毅力和恒心,毛澤東的許多見解和看法,也非常令人深思。比如,針對一些人,在立誌上的盲從和輕率,他就譏諷地說:“今人所謂立誌,乃見前輩之成就,近人之發達,羨慕其成功,盲從以為己誌。

其實,這隻是一種模仿,不過一時衝動耳,絕非真正之誌也。”

[1]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5 頁。

[2]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366 頁。

[3] 陳晉編:《毛澤東讀書筆記解析》,第123 頁。

[4]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3 頁。

給老師黎錦熙的信中,他也懇言:“盲從立誌,就如無源之水,無根浮萍,又焉能長久乎?”[1]

其實,說到盲從立誌,毛澤東在這方麵也跌過跟頭。

大家知道,1912 年春,從部隊退伍後,毛澤東就曾為報考之事,大傷腦筋。據他講,開始一所警官學校的廣告吸引了他,可一位朋友卻慫恿他去當法官。就在他準備報考法校時,另位朋友又說,目前,國家最急迫的是發展經濟,應去學商科,聽了別人這個建議,毛澤東又有點動心了,他說:“有一天,我讀到一則公立商業學校的廣告,它是政府辦的,設有很多課程,而且我聽說,它的教員都是非常有才華的人,我決定,到那裏能學成一個商業專家,就付了一塊錢報名費,然後,我把自己的決定,寫信告訴了父親,他聽了很高興,因為父親很容易理解善於經商的好處,就這樣,我進了這所學校,但隻住了一個月,到月底就退學了。”[2]

正因有了這段猶豫不定的教訓,所以從那之後,毛澤東經常提醒自己,立誌時,“絕不為浮譽所惑,不為流俗所競,更不盲從他人是非。”[3]

[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5 頁。

[2]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33 頁。

[3]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610 頁。

另外,對於“唯己立誌”,毛澤東也頗有微詞。他說:“君子但顧自己,隻顧塵埃之爭,整日為利忙碌,必會沉淪世俗,其就如牆上之草,風來兩邊倒。風氣純正,他們倒向於善;如果遍地皆汙,惡風彌漫,他們則見利忘義,背棄信仰,倒向於惡。”[1]

對此,他還舉例說:“洪憲複辟鬧劇中,那些著名的反清鬥土,為何均墜袁氏術中,最後乘權借勢,成了幕僚和幫凶,究其根本,還不是這些人利欲熏心,沒能經受住高官厚祿之誘惑。”[2]

既然追求誌向時,毛澤東反對盲從跟風,反對利欲出發,那他又認為,一個人該如何立誌呢?

對此,毛澤東的回答是,要為“真理而立誌”,1917年8 月,給黎的信中,他就慨言:“吾惟見宇宙之真理,方定吾心之所向。”[3]

在信裏,他還堅決主張:“真欲立誌,應先研究哲學,倫理學,以求事物之本源,宇宙之真理,然後,將此立為前途之鵠,己身之準。”[4] 在他看來,隻有經過這番探索,[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8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59 頁。

[3]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6 頁。

[4]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6 頁。

所獲的誌向,才為真誌也。

毛澤東的這些話,今人讀來可能有些費解,其實,他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一個人隻有先確立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價值觀,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之後,才有必要去談,所謂的具體目標設計。

除了提倡“先尋誌,後立誌”,毛澤東還認為,人在年少之時,由於氣盛輕狂,容易衝動,很難一下就悟到真諦所在,因此,他一直提倡,年輕人不該匆匆立誌,而要多花時間,去感悟生活了解社會。

至於對自己,他定下的目標則是,“要花十年的時間,去尋找誌向”。他說:“一個人隻有找到了‘誌的真諦’,才有必要守之,方可盡力為之。”他甚至發狠地說:“十年未得真理,即十年無誌,終身未得,即終身無誌也。”[1]縱觀毛澤東的尋誌過程,從敬仰康有為、梁啟超主張變法,崇拜陳獨秀、胡適信奉啟蒙,再到畢業之後,迷戀無政府主義,投身反軍閥運動,推動湘省自治,直至信仰馬列,他的確用了整整十年的探索,去踐行自己的諾言,最終才完成了理想的涅槃。

另外,在誌向的追求上,毛澤東還特別強調,“對於[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7 頁。

個人之得失,不要太做計較”。他說,古往今來,聖賢豪傑,之所以頂天立地,流芳百世,皆因他們“能濟人之急,成人之美,履危蹈險,舍生取義”[1]。給好友的信中,他也慷慨而言,“齏其躬(即哪怕粉身碎骨),凡有益於國與群之事,吾將竭力而為之。”[2] 在毛澤東看來,一個人隻有敢為 “天下之大我”,舍得“自身之小我”,這樣的人,才能成就一番偉業,造福整個人類。

說到國家與個人的關係,蕭瑜也講,有一次,兩人在妙高峰上,就為這個話題發生了不小的爭論。蕭瑜更推崇個人的自由,而毛澤東則認為,國家應占優先的地位。毛澤東甚至說,“為了讓國家先強盛起來,我們每個人都有必要做出犧牲。”[3]

聽了兩位弟子的觀點,老師楊昌濟則更欣賞毛澤東的見解。楊昌濟說:“人屬於社會,應多為社會謀利益。若己身之利益,與社會之利益,有了衝突,應以己身之利益,為社會之利益而犧牲。”[4]

周世釗在回憶中也講:“潤之,那時就常教導我們,[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35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13 頁。

[3]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424 頁。

[4] 王興國編:《楊昌濟文集》,第70 頁一個人要胸懷大誌,就不能過分追求個人的名利,老打升官發財的主意。在這方麵,應多向古代那些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舍身救世,為國忘家的英雄們學習。”[1]

正因毛澤東有了這種“心裝天下”的胸懷,所以,在一師期間,他就立下了“要為人之學、為國人之學、為世界人之學”[2] 的人生夢想。

在其日記中,他還寫下了這樣的曠世名言:“要為天地而立誌,要為生民而立道,要為萬世而開太平。”[3]雖然,在誌向的選擇上,毛澤東一直抱負遠大,立意高遠,但實事求是地講,最初,他的許多想法,並不都被同學所理解。

一位同學就深有感觸地說,說句實在的,當年在一師,老聽潤之談什麼要為真理立誌呀,為生民立道啊,為國家犧牲啊,總覺得他說的這些太玄空,太高遠。有的同學,就直言不諱地講,立誌本是個人之事,多為自己考慮,多從利己出發,多些功利成分,又有什麼不可?直到大革命失敗後,白色恐怖之下,當投機革命的那些人,紛紛改弦[1] 周世釗:《毛主席青少年時期的故事》,第17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4 頁。

[3]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591 頁。

更張,有的隨波逐流,有的賣身投靠,危難時刻,他卻挺身而出,豁出性命,毅然上山。即使有人訛傳,他已被開除出黨,但對己之信仰,他仍不棄不離,他是用自己的所作所為,向我們大家證明了“為真理去立誌” 是多麼的崇高,而“為個人去立誌”又是多麼的渺小。

當然,也正因在青年時期,毛澤東就能心係天下,所以,他的一生才會如此豐富,如此璀璨,他才成了曠世千古的一代偉人。

第七節 讀書

今天,人們說起毛澤東的淵博才識,深厚底蘊,都認為這一切,跟他愛讀書、擅讀書不無關係。其實,他的好多讀書方法、讀書習慣、讀書竅門,皆是在一師期間養成的。

那麼在一師時,毛澤東在讀書上,又有哪些特點呢?

據周世釗講,毛澤東留給同學的最初印象,是他非常勤勉。在回憶中,周世釗這樣寫道,“天剛蒙蒙亮,同學仍在夢鄉,潤之就來到教室,開始每天的晨讀。夜晚熄燈號吹後,同學都已安然入睡,可他還在路燈下,癡癡苦讀。

每當周末,別人都想法兒放鬆娛樂,可他卻約上幾位好友,來到郊外,一邊爬山散步,一邊和大家暢談讀書心得。即使到了寒暑假,他也不休息,多次通過楊昌濟的關係,借居在半學齋裏,終日癡迷讀書。”[1][1]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對此,周世釗就感歎地說:“那時的潤之,對光陰之珍惜,真是到了連一分一秒,都不肯荒廢。”[1]孜孜以求上,還有一件事,也特別生動,據說有天晚上,天氣特別寒冷,熄燈號吹過,一位王姓老師前去宿舍查寢,卻偏偏不見毛澤東,同學都說,他還在教室讀書。開始,王老師還有些不信,結果了到那兒,定睛一看,空蕩蕩的房間裏,果然隻有毛澤東一人,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什麼書,還不時地在筆記本上,寫著記著,這件事讓王老師深受感動,日後他常以此事為例,誇讚毛澤東的刻苦精神。

除了奮發踔勵,毛澤東在閱讀上,還有一股恒勁兒。

同學就回憶,那時,大家都愛製定讀書計劃,但能持之以恒,落實到位的,卻寥寥無幾。毛澤東則不然,隻要定下目標,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會盡量想辦法,加以克服。

比如,任職學友會總務後,有段時間因經常開會,他的自修安排,常常被幹擾,但不管多晚回來,哪怕熬個通宵,他也一定要把當天計劃補完。

別的不說,就以毛澤東“路燈苦讀”為例,嚴夏酷暑,蚊蟲飛擾,讀了幾分鍾,就被叮得刺癢難耐,痛苦不堪,一個人如沒超強之毅力,又怎能讀得下去。

[1] 周世釗: 《毛主席青少年時期鍛煉身體的故事》,第19 頁。

談到恒久,毛澤東曾懇言:“百丈之台,始於一石,由而二石,再是三石四石,以至萬石焉。學問之事,也是一樣,有獲無獲,全在恒字,今日記一事,明日悟一理,銖積寸累,積久成學,工夫到了自然貫通。”[1]除了勤讀不輟,毛澤東每次讀書時,也總是全神貫注,心無旁騖。他說:“閱讀上,唯有心無他事,一心在書,不知他人,隻知自我,這樣的讀書,才能讀有所得。”[2]據蕭三回憶,“毛澤東在讀書上,就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有年冬天,因天氣太冷,毛澤東就用竹筒自製了一盞燈具,在寢室裏,挑燈夜讀。有一天晚上,因他讀得太聚神,不小心,火星濺到了床上,直到蚊帳燒著了,他才有所察覺。”[3] 從這件事上也可看出,毛澤東讀書時是多麼的投入。

雖然,毛澤東讀起書來,嗜書如狂,十分忘我,但他這個人從不死讀書,讀死書,他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隻知照本宣科的書呆子。

毛澤東常言:“時光如金,甚可愛惜。故每讀一書,[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82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47 頁。

[3]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70 頁。

都應言必載物,讀有所得,不然,又與庸眾有何之異?”[1]他還說:“為學之難,悟最不易,隻有用神用心,方得其竅,奇理自辟。”[2]

至於如何去讀,毛澤東最為欣賞的,是曾國藩所提的“演繹法”和“中心統轄法”,毛澤東認為,讀書就像水中淘金,首先,要通過初讀,把有用的信息,有價值的觀點,先篩選出來,然後,再通過反複品讀,理解其中的核心所在。

給蕭瑜的信中,他就這樣寫道,“每讀一書,隻有察其曲,知其全,執其微,會其通,做到舉一反三,方能盡得文章之妙,體會書的意味。”[3]

鑽研學問上,毛澤東還主張,要帶著問題去研讀。比如,“有段時間,他很癡迷韓愈的文章,可即使麵對這位文學大家,他也絕不盲從。韓文中,他覺得對的地方,就在一旁寫下了‘誠然’、‘此語甚切’、‘此語與吾大合’等讚美之詞;而覺得不妥的地方,就留下了‘此節不甚當’、‘此處使吾懷疑’、‘不應以此立說’等批評之語。”[4]正因毛澤東讀書時,總能開動腦筋,總以批判的眼光,[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8 頁。

[2] 陳晉主編:《毛澤東讀書筆記解析》,第58 頁。

[3]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5 頁。

[4]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去接受,去吸收,所以,每當聽他論說古今人物,宣講讀書心得,他都談得入情入理,讓人心悅誠服。很多時候,聽他講完,同學都驚歎地說:“哎呀,好些書我們也看過,怎麼就沒你看得這麼透徹,分析得這麼清楚呢?”[1]除了強調要帶著思考,帶著質疑去閱讀,毛澤東還喜歡中西比較,對照來看。比如,讀《西洋倫理學史》,他就將朱熹編的《近思錄》《四書集注》,也一起找來,進行中西比教,想從中找出二者的相同和不同。“為了研究曆史,他還到校圖書室,把先秦諸子、宋元理學,以及王船山、譚嗣同、梁啟超等人的書,全都借來,然後,一本一本地去鑽研。”[2]

他常說:“人獲一珠,家藏半璧,若不互質參觀,又安能知其好?”[3] 在他看來,相互比較,參照來讀,不僅可加深印象,而且,對問題的認識,也能更客觀,更透徹。

另外,在讀書上,毛澤東還提倡,要有勤學之心,謙恭之態。他說:“學問,學問,學與問是不能分離的,對那些有學問之人,就該恭恭敬敬地學,老老實實地學,絕[1]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75 頁。

[2] 金衝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第30 頁。

[3]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18 頁。

不能不懂裝懂。”[1]

周世釗也講:“不論讀書、看報、聽講座,凡有費解的地方,或沒搞明白的問題,潤之都會記錄下來,然後,帶著疑問向他人討教。”[2]

據蕭三回憶,“那時,每逢星期日,毛澤東都會和蔡和森、張昆弟等人,到楊昌濟的家裏,向先生求學問道。另外,求學期間,老師袁吉六、方維夏、徐特立、黎錦熙等人,也對毛澤東指教不少。”[3] 例如,1915 年四到八月,毛澤東就八次拜訪黎錦熙,向他討教學問之法。

毛澤東曾慨言:“吾等少年學問寡成,所以,要拿出誠心,百拜有學之人,即使千裏也應求之。”[4] 李銳也講過,“勤學好問,是毛澤東自小就遵守的信條,凡遇積學之士,不管相不相識,他都會謙虛求教。例如,1917 年春,名士白浪滔天來長沙參加黃興葬禮。為了向其討教,毛澤東就寫信給他:‘澤東嚐讀君書,頗立人生誌氣,今者願去一望,見君豐采,聆取宏教’。”由這件事,也能看出,毛澤東當時的求知欲望,是多麼的強烈。

[1]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2]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3]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72 頁。

[4]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8 頁。

除了向前輩討教,與同伴在一起時,毛澤東也喜歡交流和切磋。毛澤東常說,個人研讀即使再深,畢竟隻是“一隅之見”,所以學習上,決不能“故步自封、自以為是,隻有多聽多議,擇善者而從之,才能不斷提升自己。”[5]為了向他人學習,毛澤東還專門組織了一個讀書會,會員之間相約,不僅有書共享,每周還要集會一次,一是分享學習心得,二是互相質疑問難。

羅章龍就回憶,“與毛澤東相識後,他們常常將各自的詩文筆記,交換來看,如果發現哪兒有觀點不一,就先把它記下來,留到見麵時,再進行討論。”[6]毛澤東認為,勤溝通多交流,不僅能加深理解,鞏固記憶,而且,多多碰撞,還能擦出火花,產生靈感。因此,他常講:“為學之道,隻有學擅眾長,從善如流,有誨人不倦之誌,才能取長補短,修正錯誤,從而使自己對事物的認識,更加全麵,更加深刻。”[7]讀有所思,學有所問,閱有所疑,習有所議,毛澤東的這些讀書心得,即使在今天細細領會,仍讓人回味無窮,受益匪淺。

[5]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59 頁。

[6] 羅章龍:《回憶新民學會(由湖南到北京)》,第500 頁。

[7]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581 頁。

如今,許多年輕人,一學起習來,就頭痛不已,一讀起書來,都心煩意燥,其實究其根本,還是學得太死,方法太少。難怪有人慨言,如果今天有誰,在勤奮上,哪怕趕上毛澤東的隻鱗片爪,在技巧上,哪怕悟到毛澤東的點點真經,他就不再厭學倦讀,就能體會讀書的美妙之道。

一師期間,毛澤東不僅學問深厚,記憶力也十分驚人。

比如,大家一起聊天,許多名言名句,他都會脫口而出,一些史學典故,更是信手拈來。對此,有人就驚訝地說:“潤之,你的腦子太特別了!”[1]

對於這種讚美,毛澤東卻不以為然,他認為,自己記憶較強,並非腦子聰明,而是下了許多別人不願下的功夫。

例如,當時同學讀書,都是眼看心記,懶得動手,毛澤東則不然,在這方麵,他最欣賞的,是老師徐特立的讀寫之道。

徐特立認為,一個人能不能做到讀有所獲,不在讀的有多多,讀的有多厚,關鍵是要讀得深,看得透,記得牢,所以, 他一再教導學生, 一定要養成做筆記的好習慣,尤其對文中重要的、精當的、關鍵性的地方, 都要抄寫摘錄。

[1] 蕭三:《毛澤東同誌的青少年時代和初期的革命活動》,第52 頁。

對徐特立所提的“不動筆墨不讀書”,毛澤東真可謂是全力踐行。

比如,“一部不過十萬字《倫理學原理》,他竟在上麵寫了12000 字的眉批,幾乎每段空白處,都有批注和點評。”比如,“孟軻之義,王守仁之心,均為直覺論”、“吾國宋儒之說與康德同”[1] 等等。

說到記筆記,周世釗也說:“潤之那時不僅聽課有講堂錄,自修有讀書錄。另外,閱史他還有選抄本,讀詩有摘錄本。幾年下來,光寫成的筆記,就裝了整整幾網籃。

令人惋惜的是,國民黨軍隊二九年去韶山抄家,毛澤東的大部分筆記,都被白匪燒掉了。幸好有位老先生,從灰燼中搶出了其中的兩三本,而最有名的就是《講堂錄》,上麵不僅摘錄了楚辭、漢賦、史記、漢書、唐詩宋詞、程朱理學的經典名言,而且,對古今人物和曆史故事,毛澤東也都寫下了自己的感想和點評,從這些議論中,也能感受到他的用心和專注。”[2]

說到愛動筆墨,毛澤東還有件趣事,也頗為生動。“有一回,他去書店,見一部韓愈全集便宜在賣,頓時有意購買,[1]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2]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但該書已缺張少頁、殘破不堪,買回後,他就到校圖書室,借來一部完整的版本,然後,逐字逐頁對照,把缺失部分,都補寫抄全,就這樣,花了幾個月的工夫,終於,將這部殘書,補寫成了一本好書,從此放在枕邊隨時閱讀。”[1]據說,聽了此事,徐特立也大為感動,不由得讚歎說,吾一生閱人無數,弟子不少,但像毛澤東君這樣,肯下筆功之人,實屬罕見。

除了手勤筆記,看書時毛澤東還喜歡高聲朗讀,尤其對名詩名篇,更是反複詠頌,直至全都背下,方肯罷休。

他認為,如將誦讀與吟詠,相互結合,不僅可加深記憶,還能體會文章的氣勢和神韻。

在吟誦中,為了增添樂趣,毛澤東還常常以詩會友,與人作賦,蕭瑜就講:“傍晚散步時,他倆的興致就是相互聯闕對句,一起吟詩唱詞。”[2] 正因毛澤東肯在手記、吟詠、背誦這三點上,狠下苦功,所以,早在求學期間,古今的那些經典佳作,他都能出口成誦,倒背如流。

綜上所述,我們終於解開了毛澤東的記憶秘訣。大家知道,常人看書時,往往都是眼看心記,習慣默讀,毛澤[1]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刻苦學習的幾個故事》。

[2]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294 頁。

東則不然,他是眼睛看著,口中念著,耳朵聽著,手中寫著,腦袋記著,五個器官一起並用,這種立體式記憶,比起直線式記憶,其效果自然要強上許多,難怪讀書上他會記憶驚人,過目不忘!

一位記憶專家也曾慨歎,說毛澤東在一百年前,就能自如運用五維立體記憶法,這簡直太了不起了,他的這些記憶之道,即使在當下,也有著巨大的借鑒價值。

盡管在校時,毛澤東就以讀書有道,博聞強記聞名遐邇,但他卻覺得,一個人即使會讀書,擅讀書,也沒什麼了不起,這隻能算是剛剛入門。他認為,隻有將所獲知識,融會貫通,靈活運用,那才稱得上讀有所成,學有所為。

他說:“當今之世,經史百家,天文地理,章程典故,可選之材,比比皆是,但讀了之後,隻是將之束之高閣,空談一陣,又有何意? 隻有將其剪裁運用,起伏開合,才能盡得知識之妙。”[1]

在學以致用上,毛澤東采取的辦法,主要有兩個,一是,將自己的心得體會,經常向同伴們進行宣講。比如,“他和大家在一起,古今中外,幾乎無所不談,每次他的分析,都是那麼詳盡,那麼明晰,那麼有根有據!同學聽後,都[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604 頁。

被深深地吸引,唯恐他不再講下去。”[1]蕭瑜也說:“毛澤東的說服力十分驚人,他可催眠他的聽眾。聽其演說,很少能有人不受他的影響。”[2]除了愛講愛說,毛澤東還將自己的見解觀點,常寫成文章,供同學傳閱和點評。蕭三回憶說:“那時,每次毛澤東的作文一出,都會轟動全校,有時,老師還把他的文章,貼在走廊上,供大家學習和欣賞,人們讀後,都對其文采讚不絕口。”[3]

張國基也評價他,“潤之寫起文章來,洋洋灑灑,一寫就是幾千字,真如長江大河,筆鋒犀利,氣勢磅礴。”[4]毛澤東認為,讀過書後,隻有不斷地講,不斷地寫,才能將知識進行轉化,加以升華,才能達到融彙中西,貫通古今之境界。所以,他一直強調,讀書是學習,使用更是學習,而且,是最重要的學習。

在閱讀上,毛澤東還有個特點,就是知識淵博,涉獵甚廣,可以說,天下之事,他幾乎無所不知,沒有不曉。他常言:“欲通一經,早通群經。搜羅萬有,以博其心胸。”[5] 為此,他[1] 周世釗:《毛主席青少年時代鍛煉身體的故事》,第35 頁。

[2]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310 頁。

[3]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70 頁。

[4] 《五四運動回憶錄(續)》,第285 頁。

[5]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4 頁。

曾開列了一份讀書計劃表,其中,“經書十三種,史書十六種,先秦諸子之說二十二種,古代詩詞選集二十六種。”他對蕭瑜說:“以現代眼光觀之,有誌學問者,這些書都應必讀而不可缺,並下決心打算用十年的時間,將這個計劃完成。”[1]給老師黎錦熙信中,他也懇言:“讀書最忌的,就是一個‘陋’字。斯賓塞最恨國拘,而我覺得,學拘同是大弊也。”[2]

他還舉例說:“現在有些學者,要論專門之業,不可謂不精,但一說起常識,卻連普通人都不如,究其根本,還不是因其知識麵狹窄所致!”[3]所以,為學之道上,他一直主張,“通為專之基,新為舊之礎”[4],“應先博而後精,先中而後西,先普通後專門。”[5] 他認為,隻有將各種知識,“羅之於胸,用宏取精,博專並舉。”這樣,所獲的學問,才能“功底深厚,根深葉茂。”

毛澤東的秘書李銳,就曾對《毛澤東選集》四卷,所用的成語典故,作過粗略統計,其中,“源自《大學》、《中庸》、《戰國策》、《後漢書》、《三國誌》、《孫子兵法》、《詩經》、《易[1]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37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478 頁。

[3]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5 頁。

[4]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21 頁。

[5]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7 頁經》、《國語》、《左傳》的,就有一二百條,而源自《論語》、《孟子》、《史記》、《漢書》、《朱子語類》的,更是驚人的,高達兩千多條”[1]。由這兒也不難看出,毛澤東的知識底蘊,又是多麼博大與精深。

在廣博上,毛澤東不僅對經典名籍了然於胸,就是對野史、稗史、地方小調,民間詞話,他也津津有味。據周世釗講,和蔡和森在各縣遊學時,他就曾對民謠俚語,做過專門的收集。他還寫信給黎錦熙,討借“文字學及佛學兩類之書”[2],並表示,自己對文字學、言語學和佛學,都很想研究。

正因毛澤東涉獵廣泛,博覽群書,所以,他講起話來,就像講故事,既生動又有趣,再深奧的道理,到他嘴裏,也能講得淺顯易懂,繪聲繪色。

有人就這樣評價毛澤東,說他的大腦似乎裝了幾種語言係統,無論遇見什麼人,說到什麼話題,他都能侃侃而談,應對自如。比如,同艾思奇、梁漱溟這樣的理論權威聊起哲學,他會品西論中,見解深邃,和郭沫若、範文瀾這樣的史學大家,妙論曆史,更是博古通今,頭頭是道;而跟[1] 陳晉主編:《毛澤東讀書筆記解析》,第83 頁。

[2] 《毛澤東早期文稿》,第479 頁。

丁玲、蕭軍這幫作家詩人,暢談文學,他也妙語連珠,名詩名句脫口而出;即使跟那些大字不識,沒什麼文化的工人農民,聊起天來,他講的,也都是百姓的言語,問的都是,群眾關心的話題,沒誰感覺他高不可攀,反倒覺得他就像家人一樣,顯得格外親切。

毛澤東的一位警衛員,就曾回憶說,平時,他很喜歡跟我們拉家常,開玩笑,他講起話來,特別風趣幽默,常常逗得身邊那些小護士、小戰士嘿嘿直樂。

對毛澤東的這種話語能力,好友蕭三也驚歎不已,他佩服地說:“他的演講,是那麼鮮明動人,詼諧百出,妙趣橫生;他的講話既淺白又親切,既意味深長,又有血有肉;大學教授、學者專家聽了不以為淺,工人、農民、士兵、甚至老太太聽了也不以為深。這種深入淺出的本領,可以說古今中外,絕無僅有。”[1]

縱觀毛澤東的一生,他對讀書一直都有著特殊的偏愛。

他慨言,“飯可以一日不吃,覺可以一日不睡,書不可一日不讀。”

記得毛澤東研究專家陳晉,就打過這樣一個比方,他說,“假如給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放一天假,三人又會如[1]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97 頁。

何度過呢?”陳晉的結論是,這一天,毛澤東會躺在床上看書,周恩來則邀請文藝界的朋友來家小聚,而鄧小平則會跟家人,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從這個比喻中,也不難看出,毛澤東對書的癡迷。

其實,即使到了垂暮之年,毛澤東仍手不釋卷,勤讀不輟。菊香書屋毛澤東就寢的大木床上,有一大半的地方,都被各種書籍堆滿了,由這也能感受到毛澤東對書的酷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