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和道家給出的答案是成聖,但兩家所說的聖人大不相同,儒家說的是“內聖外王”,道家說的是“致虛極致靜篤”。
佛家和主家給出的答案是成神,佛家“離迷轉悟以臻涅槃寂靜”,主家善行人間等待上帝的選拔。
而眾多的非儒非道非佛非主的俗家,也有自己的答案,那就是成人,活出真我,活出自我,活出許多“我”一樣或不一樣的我,就算活出了人樣。
置身生命河流,成什麼都是成就自己,去哪裏不過都是去對岸和遠方。人生如舟,行生命的河,從現實的此岸出發,抵達理想的彼岸,在今天的此岸揚帆,駛向明天的彼岸遠方。
此岸彼岸之外,有誰見過第三岸?誰的靈魂在第三岸徘徊?
巴西人羅薩就講了這樣一個令人心悸的故事——
一個本分的老父親在某天忽然異想天開地用含羞草木為自己打造了一條結實的小船,揮手告別家人,走向了離家不遠的一條大河,不是遠行也不是逃離,而是獨自一人駕舟在河流上飄蕩。
他與現實岸上的唯一聯係,就是兒子送來的食物,別無他求。
家人想盡辦法讓他重返故土,但他依然故我。大家不得不去習慣老父親在河水上漂浮這個念頭。事實上卻不能,大家從來沒有習慣過。
對於一個並未去遠方彼岸,而是遊離在此岸與彼岸之間的人,大家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有時,此岸的人甚至殘忍地想,如果他死了,去了天堂或地獄,大家痛苦一場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偏偏就在眼前時隱時現,與一艘船相依為命,這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心靈折磨。
忽然有一天,已經白發染鬢的兒子對他隔岸發誓:隻要他回來,一定繼承父親未競的事業。
老父親興高采烈向岸邊靠近,可是兒子卻實在無法忍受仿佛來自天外的形象,在恐懼中落荒而逃。
老父親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去了哪裏?
大片的空白水域橫亙在眼前,也蔓延在每一個活著人心底。直到兒子麵臨死亡,即將奔赴所謂靈魂的“彼岸”,才恍然明白,向死而生的人生,隻有無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
難怪海德格爾感歎:“一朵花的美麗在於它曾經凋謝過。”
難怪尼采也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難怪芸芸眾生總是找到一葉若有若無的“扁舟”,作為自己的“第三條岸”,並掛起風帆般的理由或借口,時而此岸,時而彼岸,時而非此非彼、若即若離。
終究有一天,那艘小船會沉入河底,就像一個人、一顆心終於成為一個謎。
不是每一艘船都會被珍藏,因為破舊的船,沉入河底的船,已不是人們河流上的那艘船。
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到彼岸,因為你的心就是你的彼岸,你的身就是你的此岸,你,就是你的第三岸。
人生有岸,歲月河流,不舍晝夜,身體和靈魂都得有個安放處。
人生無岸,今我非昨我,彼我非此我,一生變幻,心靈何處靠岸?
如此,不管你在那條岸,也不管有岸無岸,升起帆檣,你就是當下最生動的船,張開翅膀,你就帶著河流飛翔。
既濟未濟,未濟正濟,不是被路帶走,就是帶著路走。路是河流,路是天空,路是大地,路是內心,人生,永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