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馬弗爾說。
他討厭貓,無法忍受那些傲慢輕浮的小傻瓜,但他現在要為情報獻身。
她微笑看著他:“他們就像毛茸茸的小孩子。”
“談到孩子,你肯定為克裏斯托弗感到驕傲,”雷諾茲說,“我知道他在自己的領域中享有很高的聲譽。”
“我想是的,”克裏德太太歎了口氣,“而且我知道他對自己的工作非常擅長,但我確實希望那不是刀具。它們……”她長時間努力尋找完美的詞彙,然後最終選擇了“鋒利”。
馬弗爾明智地點點頭表示同意:“是的。刀子很鋒利。”
“我總是擔心他會割傷自己,你知道嗎?”克裏德太太說。
“我確信他會采取一切預防措施,”雷諾茲安慰道,“畢竟,他是一名專業人士。”
克裏德太太對他笑了笑:“雷諾茲先生,我希望你是對的。你想吃一塊餅幹嗎?”
馬弗爾拿了一塊威化,雷諾茲拿起一塊夾心餅幹——老人吃的餅幹。
“也許你可以幫助我們。”馬弗爾說,盡管他對此表示懷疑。
克裏德夫人啜了口茶,然後把杯子放回碟子上說:“當然,如果可以的話。”
“很簡單,”馬弗爾說,“我們隻需要了解克裏斯托弗是否曾向特定客戶出售刀具。如果你能給我們看看他的記錄,我相信我們馬上就可以找到它。”
“親愛的,”克裏德太太說,“克裏斯托弗不在家的話,我進不了他的房間。他鎖上了,你知道嗎?”
“你沒有備用鑰匙?”馬弗爾問道。
“哦,不!”克裏德太太搖了搖頭,“即使我有,如果我在他不在的情況下進去了,我想他會很生氣的。你知道男孩們對自己的東西是怎樣的一種態度。”
馬弗爾心裏一陣惱火。一扇薄薄的臥室門隔在他和他想要的信息之間。他真想一腳就把它從鉸鏈上踢飛——要不讓雷諾茲去踢。
現在他隻得離開然後再回來!即便如此,他還需要搜查令。沒有搜查令,他沒有合理原因來搜查別人的房子,而找到合理原因可能需要數周時間。
馬弗爾盡量不讓他的挫敗感表現出來。克裏德太太不是她的兒子,她的兒子也不是罪犯,至少現在不是。所以他不能像對待罪犯那樣對待她,無論他有多想。他這周已經試圖給那個錯誤的孕婦戴上手銬,再加上一個穿著貓咪套衫的老太太也不會讓他感到更羞恥。
“刀子有問題嗎?”克裏德太太問,“因為克裏斯托弗從來沒有聽到有人抱怨過刀子。我確信他聽到刀有問題會非常擔心。”
她看起來真的很焦慮。
“不是刀的事,”馬弗爾讓她放心,“我們正在調查一把VC刀的主人。”
他從夾克裏取出刀,放在餅幹旁邊的咖啡桌上。
克裏德太太透過塑料袋子看著它。“嗯,很漂亮,不是嗎?”她說,“你確定你們在找一個男人嗎?”
“我們是這麼設想的。”馬弗爾說。
克裏德太太神情恍惚地對他笑了笑:“設想會把你我變成蠢貨…… ”
“我媽媽也是這樣說的,”雷諾茲說,“但就刀具而言,這是一個相當合理的假設。”
“好吧,馬弗爾先生,我確實希望它沒有被用於犯罪。”
“但恐怕不是,”馬弗爾說,“一樁重案。看到刀刃底部的深色東西嗎?那是血。”
克裏德夫人透過塑料袋盯著看。“很黑。”她說。
“這已經很早了。”馬弗爾反駁道。
“哦,親愛的,”克裏德太太說,“我無法相信克裏斯托弗會向犯罪分子出售刀具。他在網站上說得非常具體,他的刀不是用於犯罪。”
馬弗爾盯著她,是在諷刺嗎?
顯然她不是。顯然她真的相信,可以告訴人們不要犯罪,然後期望他們服從!
“好吧,”他說,“一旦人們擁有了什麼東西,很難知道他們會用來做些什麼,不是嗎?”
“我想是的。”她說。
“所以你不知道誰從克裏斯托弗那裏買了這把刀?”
“哦,不知道,”她說,“但他擁有非常獨特的客戶群。我相信他甚至不用看記錄就可以告訴你!”
“周二?”馬弗爾問。
“周二。”她確定。
馬弗爾點點頭,噘起嘴唇。這是一個死胡同。克裏斯托弗·克裏德在蘭薩羅特島,就算希望他不在那裏也不會把他帶回家。
歎了口氣,他從錢包裏取出名片遞給她。
“這是我的號碼,”他說,“如果你想起來任何有用的信息,請打給我,或者如果克裏斯托弗打來電話,請務必打這個號碼。”
“當然。”她說。
他們喝完了茶,應該離開了。
馬弗爾討厭離開。他感覺離他所需要的信息非常接近。
他瞥了一眼雷諾茲,看他有沒有什麼轉敗為勝的招式。
“我很想看看更多他的刀,”雷諾茲突然說道,“我們久聞大名了。”
好辦法,雷諾茲!馬弗爾讚許地向他點點頭。
他見過的每一位母親都認為自己的孩子很特別,即使他們還沒有出生!那麼為什麼不利用克裏德太太對她兒子的驕傲心理呢?為什麼不讓她炫耀自己兒子的作品,比如蹩腳的樂高或冰箱上的手指畫呢?
“好吧,”她皺起眉頭,“他房間裏的一切都在他身邊,我非常嚴格地告訴他不要在房子裏放刀子,你知道嗎?——但幾年前他為我的生日做了一把小刀。你想看看嗎?”
“請。”馬弗爾說。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立即從燈芯絨裙子縫著的口袋裏掏出來了那把刀。
乍看起來並不起眼。幾英寸長,非常平坦的黑色手柄。略微彎曲,拇指螺柱上有一顆小鑽石。克裏德太太用拇指指甲輕輕一劃就甩出了刀片,刀片長度小於三英寸——法律允許的最大長度。
馬弗爾有點兒失望。
“非常好。”他說。
“很漂亮。”雷諾茲說。
“不,不,不,”克裏德太太說,“你沒明白。”
這讓馬弗爾感到驚訝。這個女人就像一位老教師一樣,透過厚厚的眼鏡,有點兒不高興地看著他。
“你得抓住它……”克裏德太太把刀子合上,交到他手上,再幫他合上手指,馬弗爾感到一陣顫抖,這種身體反應從他的手中開始,沿著手臂傳到他的腦袋。這並不愉快。那一瞬間,他幾乎感到惡心,忍不住像狗一樣舔舔嘴唇。
然後他打開刀子,再一次,他覺得被一種奇怪的、無法確定、如此黑暗的力量傳送了出去,以至於他感覺到自己像是赤身裸體暴露在外。
“它有陶瓷樞軸,”克裏德太太說,“這就是為什麼它開閉如此平穩的原因,看到了嗎?”
馬弗爾無聲地點點頭。他關上,再打開。就是以前那種感覺——被抓住,被迷住。
這太神奇了。
“刀刃是鈦,”克裏德太太說,“手柄和擋塊都是碳纖維。看到鑽石了嗎?這是克裏斯托弗的商標。他從阿姆斯特丹的一個有趣的小個子那裏得到鑽石。我覺得它非常時尚,不是嗎?”
她微笑著,馬弗爾也笑了。很時尚,鑽石釘在黑色碳纖維的拇指螺柱中閃閃發光。
他打開又關上,打開又關上,又再次打開。
“看看刀片上的間隙,1\/2000英寸。”
她肯定在他的眼中讀到了無知,因為她接著解釋說:“世界上最好的製刀人能做到1\/20英寸就非常滿意了!”
馬弗爾更緩慢地合上刀片,看著它被一隻看不見的晶須拉著消失在手柄裏。折疊時,刀背看起來像一塊堅固的金屬,隻有將它轉向燈光才能發現隱藏在其中的刀片的線索。
“非常聰明!”他由衷讚歎。
“是的,而且不容易做,”克裏德太太繼續說道,“鈦粉易燃,沒辦法積聚,所以你必須非常非常緩慢地研磨刀片。鈦粉必須直接放在一桶水裏才能防止整個房間爆炸起火!”
說到這兒她就笑了起來。
馬弗爾也笑了,想著她的家庭保險公司是否知道鈦粉和水桶的事。
然後克裏德太太伸出手,馬弗爾不情願地把刀放在她的手掌上,感覺就像一個小孩在音樂課結束時必須把鼓給還回去。
“謝謝你。”他說。
“克裏斯托弗確實做了一把可愛的小刀,”她帶著明顯的驕傲口吻歎了口氣,“你星期二再來,馬弗爾先生,我相信他很樂意幫你解決問題。”
馬弗爾拿起塑料證據袋裏的鮑魚殼刀。
“謝謝你的幫助。”
“非常歡迎你,馬弗爾先生,”她說,“還有你,雷諾茲先生。”
他們走回車裏。
傑克·布賴特還在那裏,就像馬弗爾知道他會在那裏的那樣。
“怎麼啦?”傑克問,“看到他了嗎?”
“他不在,”馬弗爾說,“我們跟他母親談了談,但她無法向我們提供任何信息。”
他們在車裏坐了一會兒。雷諾茲手裏拿著鑰匙,隨意放在腿上。他顫抖著——全身顫抖,甚至起了雞皮疙瘩,然後尷尬地笑了起來。
“你怎麼了?”
“隻是有點兒冷。”雷諾茲說,但他仍然沒有啟動汽車。
他們默默地坐著。
馬弗爾感到古怪,仿佛他才從夢中醒來。那些該死的貓!那種惡心的顫抖攪動著他的胃部。刀片像聽話的黃油一樣直接就露出來。
這一切是真的嗎?
整個遭遇看起來像發生在童話故事裏,入了迷,但是以黑暗和可怕的方式入了迷。
愚蠢!
愚蠢?
馬弗爾試圖擺脫這種感覺,然後他把鮑魚殼刀拿到窗前,這樣他就能看得更清楚了。差一點兒他就打開密封袋把它拿了出來,隻是為了重新找到那種嗡嗡聲……
“我不冷,”雷諾茲突然說道,“我是……嚇著了。”他匆匆瞥了一眼馬弗爾,“那個房子,還有她,還有那股味道。您注意到了嗎?”
馬弗爾點點頭,他注意到了這一切。
雷諾茲繼續說道:“感覺像有個我們不知道的人在那裏看著我們。”
“除了守護精靈?”馬弗爾漠然地說道。
“除了守護精靈。”雷諾茲說道,而馬弗爾點點頭。
這是他們第一次就任何事情達成一致。馬弗爾懷疑還會不會有第二次。
“您認為克裏斯托弗在那兒嗎?”雷諾茲問。
馬弗爾噘起嘴唇,“我認為完全有可能。外麵有一台閉路電視攝像機,他可能到處都安有攝像頭。一個製刀的瘋子,又特別重視安全的瘋子,在那裏看著一切。”
“甚至不讓他媽媽進他房間。”雷諾茲點點頭。
“聽起來像是偏執狂。”他緊張地看著外麵,好像克裏斯托弗·克裏德站在車旁——突然像鬼魂一樣出現,揮舞著VC刀……
“這一切都會讓她成為一個非常熟練的騙子。”他說。
“她很癡迷貓,”馬弗爾聳了聳肩,“誰知道她有什麼能力?”
雷諾茲笑了。
“但她令人毛骨悚然,”馬弗爾小心翼翼地說道,“她遞給我刀時,摸了我的手,我幾乎想吐了。我還以為是肯德基吃多了,但現在……”
“你認為我們應該盯著嗎?”雷諾茲突然說道。
馬弗爾哼了一聲:“我們?”
“還有我!”傑克說。
他們都沒理睬他。
雷諾茲聳聳肩:“我們可以找個地方過夜,現在可以睡幾個小時,然後在天黑的時候回來看看燈亮的時候誰在房子裏。”
“我讚成!”傑克說。
他們更沒理睬他了。
雷諾茲繼續說道:“我知道這不大會成功。但如果她撒謊,而克裏斯托弗·克裏德真的在家,我們就有理由帶著搜查令回來。而我們所需要的隻是一張上麵有亞當·懷爾名字的紙……”
馬弗爾點點頭。找到亞當是VC刀具客戶的任何記錄,案件就會開始無情地向正確的方向發展。
謀殺案的方向。
布羅姆利不是一個旅遊勝地,又恰逢約翰·赫特在丘吉爾劇院演出,所以賓館很難找,並且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要在同一個地方找到兩個房間幾乎是不可能的。
差不多到下午四點,雷諾茲才在皮克赫斯特巷的一家家庭旅館找到一間雙人房,店主同意在房間裏加一張折疊床,額外收費。由於他們原本打算是在福特福克斯車裏度過大部分時間,所以馬弗爾認為這是可以接受的。
家庭旅館由一對叫科普爾的夫婦經營,走廊裏的小冊子上的他們看起來非常開心、非常好客。科普爾太太似乎已經過世了,而科普爾先生對自己經營一家住宿加早餐的旅館幾乎沒有興趣。
他站在樓梯底部指了指他們的房間,然後遞給他們每人一條展開的毛巾,就像一位體育老師。
“八點吃早餐,”他說,“沒有培根。”
然後,當他準備回到休息室繼續觀看被他們打斷的足球比賽時,忽然又停下來,在褲兜裏摸了摸,給了他們每人一顆相當蓬鬆的穆雷薄荷糖。
“放在枕頭下麵。”他說,然後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雷諾茲四處找著水壺和茶盤,當他終於確定房間沒有提供時,馬弗爾已經打開了電視,沒關廁所門就撒了尿,在兩張床上都蹦了蹦,脫掉了鞋子,然後靠在自己選的那張床的床頭,開始選頻道了。
雷諾茲坐在馬弗爾留給他的皺巴巴的床上,皺著眉頭看著總督察的腳。看見另一個男人的襪子,他總覺得有點兒不舒服。
“您介意我拉窗簾嗎?”他問道。
馬弗爾不介意。雷諾茲拉上窗簾,躺在床上。如果他獨自一人,他就會鑽進被窩——哪怕穿著衣服——但總覺得這似乎沒有男人味,所以他也躺在了床上。
傑克很自覺地知道自己該睡折疊床。他躺在上麵立刻就睡了。
當雷諾茲的電話響起時,他動都沒動。
是帕斯莫爾太太,她向雷諾茲吼叫了五分鍾,而他則試圖插話——首先是提出建議,然後是告誡,最後告訴她談話結束了。但是,在他還沒做到哪怕一點之前,她就掛斷了電話,隻留下電話在他耳邊嗡嗡作響,感覺自己就像個白癡。
“在天堂遇到麻煩了?”馬弗爾說道。
“帕斯莫爾先生因保險欺詐而被捕了。”雷諾茲說道,做好準備聽到“我告訴過你的”這句話。
但是馬弗爾點點頭,然後說:“你沒有卷進去是件好事。”好像是雷諾茲自己的良好判斷使他免於羞辱。
“確實。”雷諾茲說。他拍拍枕頭再次躺下。今天遇到太多讓人驚訝的事。
馬弗爾也是!
事實證明這個男人並不是那麼糟糕。
雷諾茲笨拙地交叉雙臂,希望自己鼓起勇氣縮進被窩裏。
幾分鍾後,馬弗爾繼續亂調台,下巴搭在胸前,眼睛圓瞪著。
然後就在雷諾茲的眼皮開始下垂的時候,馬弗爾說:“我告訴過你的。”
6
傑克找到了母親。
她在路肩上,走向電話,而他抱著梅麗,盡是汗水,跟在後麵。
母親不停地回頭看著他,但太陽在她身後,他無法看清媽媽的臉——金色的頭發像光環一樣圍在她頭上。
他累了,想停下來,把梅麗放下一會兒。
“媽媽?”他不停喊,“媽媽?”
但她沒有停,一直走,他落後了。他連忙抱起梅麗,匆忙趕上,但隻要稍微慢一點兒,就又落後了。每次都落遠了一些,母親在他前麵距離有50碼,100碼。
他再次抱起梅麗。
母親不見了。
她能到哪兒去呢?她剛走了。
傑克停下來,身處酷熱中。
剩下的路就在那裏。兩側的防撞欄外,目力可及的世界已經消失成黃灰色的霧霾。田野、草地、樹籬,一切都消失了。隻留下了這條路。還有小蟲子。
小蟲子。
梅麗扭動著,探出他的肩膀——
“媽媽!媽媽!”
傑克轉身去看母親,但是太慢了,太遲了——刀子將他從肚臍到脖子切開。
他在黑暗中喘息著醒來,知道房間裏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他氣喘籲籲地坐起來,一隻手緊緊抓住在夢中刀子捅進腹部的地方,仿佛他仍然可以阻止血液流出。
感覺太真實!
他環顧房間,慢慢想起他在哪裏。
電視還在播放,憑借它的光芒,可以看到馬弗爾和雷諾茲都睡著了。雷諾茲背對著牆蜷縮著,馬弗爾癱在床頭板上,領帶鬆開,胸口的遙控器挨著下巴。
傑克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站在房中間。
他盡了全力。警方正在調查此案。父親回家。梅麗和喬伊很安全。他現在可以離開,甚至不用買去倫敦的火車票。沒有指控,沒有案底,沒有拘留。
從頭開始。
他甚至不必穿鞋,因為他穿著鞋睡的,就像他每晚都穿著鞋睡覺一樣。
隨時準備好逃跑。
他無聲地走過地毯。門把手是冰冷的圓形黃銅,轉動時發出吱的一小聲。馬弗爾動了一下,傑克屏住呼吸。他看著這個大個子翻身,重新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側身位置,麵對著他。
傑克打開門,想到“金發姑娘”爬進“三隻熊”的家,喝了他們的粥,睡在他們的床上。
他想,去他的“金發姑娘”,想到馬弗爾的話,不由咧嘴一笑。
去他的“金發姑娘”。
馬弗爾是一個警察,一個笨蛋——不一定按這個順序。
他直接告訴傑克,他不想介入案子,傑克當時就想要打他一頓。
但後來他介入了,並且他們達成了協議。現在,馬弗爾正竭盡所能地履行他的承諾。
馬弗爾讓他感到驚訝,更重要的是,馬弗爾讓傑克內心恢複了一些他認為已經失去的東西。
希望。
正義的希望。
一個結局,一個新的、更好的開始。
睡覺不會再做夢了。
馬弗爾介入了這個案子,不再需要他了,就像喬伊和梅麗不再需要他一樣。
沒人再需要他了。
他可以自由地離開。
然而傑克沒動。他站在那裏,靠著門口。
他不能離開。
不能當他對正義的最大希望就在這個房間裏——躺在一張凹凸不平的床上,電視裏的燈光閃爍在他的臉上,一顆穆雷薄荷糖貼在他的臉頰上——時離開。
悄悄地,他關上了門。
他們11點回到那棟屋子,沒亮燈。
他們停在街對麵,雷諾茲眯著眼睛看著夜空。
“‘待租’的標誌回來了,之前是倒下去的。”
馬弗爾在那裏思考了半分鍾:“我認為她剛搬進來,她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打算搬出去的人。並且,相信我,那些貓留在那裏。”
雷諾茲點點頭。
他們盯著房子。
“你能看到守護精靈嗎?”馬弗爾問。
“什麼守護精靈?”傑克問。
“不。”雷諾茲說。
馬弗爾將雙筒望遠鏡對準草坪:“不見了。”
“奇怪。”雷諾茲說。
馬弗爾遞給他雙筒望遠鏡並取出手機:“念一下,待租,標誌上的數字。”
雷諾茲念了,馬弗爾撥打了電話。
他可以聽到鈴聲換了,因為電話轉接了,他猜是從租賃辦公室轉到一些工作人員那裏。
“你好?”被電話吵醒的人聽起來很生氣。
馬弗爾告訴他自己是誰,再詢問坎伯蘭路物業的房客是誰。
“那裏沒有房客,”聽起來很年輕的男人說道,“這就是為什麼要租出去的原因。”
“我今天下午才在房子裏和房客說過話,”馬弗爾說,“請再查查記錄。”
“我知道那所房子,”年輕男人無禮地說,“20世紀60年代的磚房,坎伯蘭路,幾個月來一直空著。”
“你上次是什麼時候去那裏的?”馬弗爾問。
那個男人猶豫了:“不久前。”
“好吧。”馬弗爾說道,然後掛斷了電話。
他轉向雷諾茲說:“他們是該死的非法占據者!”
他們下了車。
“我能去嗎?”傑克問。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雷諾茲繞過後麵,而馬弗爾在鄰居樹籬的陰影下走在車道的一側,鄰居的狗大聲憤怒地對著他咆哮。他們穿過房子的正麵,肩膀貼著牆磚,試圖躲過閉路電視。
在前窗,馬弗爾用手捂著電筒朝裏看去。
一切都是原樣。那些貓都在。茶盤還在桌子上。
馬弗爾想知道克裏德夫人是否還好。她並沒有把他當成那種在客廳裏留下髒杯子的人。被老家夥弄髒的茶壺,當他和黛比還生活在一起的時候,這曾經差點兒讓黛比發瘋,當然這隻是很多樁事情之一。所以,他有點兒擔心。這隻是一個小問題,但絕對存在。
如果克裏斯托弗·克裏德一直在看著他們怎麼辦?如果他對他母親讓他們進來感到憤怒怎麼辦?如果他們吵起來怎麼辦?這個矮胖的小女人對上她那曾經是海軍陸戰隊員、被寵壞的癡迷於刀的寶貝兒子怎麼辦?如果他衝動之下殺了她怎麼辦?對那些沒有經驗的人來說聽起來有點兒牽強,但是馬弗爾見過比這更糟糕的。
馬弗爾在房子的後麵找到了雷諾茲。
“有什麼發現?”他平靜地問。
“沒有。看不到任何東西,太黑了。”
馬弗爾點點頭:“我認為我們應該進去。”
“基於什麼理由?”雷諾茲問,“我們不能因為懷疑就闖入一所房子。”
馬弗爾沒理會他,試了試後門,但它被鎖上了。
他們沿著房子走回來,但前門也被鎖上了。
“該死的。”馬弗爾說。
然後他們隻得站在那裏,而隔壁的狗仍在狂吠。
最後,馬弗爾說:“去找那孩子。”
雷諾茲驚呆了:“長官,我們幾乎沒有正當理由進入這所房子,更不用說一個已知的重罪犯!”
“我擔心克裏德太太的安全,”馬弗爾鄭重地說,“我可以打破她的後門,但最不驚動人的進去並確保她沒事的方式就是讓男孩進去。”
“但是,如果他受傷怎麼辦?甚至被殺了怎麼辦?克裏斯托弗·克裏德製造刀具,其中一把已被用來謀殺。他有不被抓住的既得利益!”
“如果克裏德在那裏,他也躲起來了。躲藏不是一種侵略性的行為。”
“躲我們,也許會!他不打算對付兩名執行任務的警察,”雷諾茲嘶聲說,“但是一個男孩獨自在一個黑暗的房子裏?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傑克·布賴特可以照顧好自己,”馬弗爾說,“如果他需要我們,我們就在這裏。去找他。”
“我不喜歡這樣,長官,”雷諾茲僵硬地說,“一點兒都不。”
“這是命令。”馬弗爾說。
雷諾茲去了車邊,帶著傑克一起過來。
“沒有答案,”馬弗爾向男孩解釋道,“我們擔心克裏德太太可能受傷或身體不適。我們希望你進去以確保她的安全。”
“好。”
“你明白嗎?”
“明白,”他說,“看她是否還好。”
“如果你碰巧看到任何相關的文件……”
“這是一次非法搜查,”雷諾茲說,“他發現的任何東西都是不予采信的。”
“他什麼都找不到,”馬弗爾說道,“他會進去看看克裏德太太是否還好。如果碰巧看到任何帶有亞當·懷爾名字的文件,在抽屜或文件櫃中……”他對傑克點點頭,“好吧,那隻是一次幸運的事故。”
“我不會參與其中。”雷諾茲說道,然後轉身離開了他們。
馬弗爾轉動眼睛看著傑克,他忍不住咧嘴笑了。
“做你的事。”馬弗爾說。
他跟著傑克·布賴特繞到了房子的後麵。盡管大義凜然地拒絕,雷諾茲還是隻落後於他們一點,盡管一直發著牢騷。
傑克沿著後花園走了十英尺來評估排水溝和下水道。房子後麵總是有更多管道,排汙管一般都在那裏。
他那竊賊的眼光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弱點——花園棚子上方的一扇小窗戶。他瞥了一眼中庭,撿起一把插在一個滿是枯死雛菊的花盆裏的泥鏟,然後把庭院裏的一把椅子放在棚子旁邊,迅速爬到屋頂的頂點,然後輕鬆地攀著一根排水管夠到窗戶上。在那裏,他把泥鏟撬進木製窗框裏,等著它破裂並彈開,然後靜靜地滑過窗戶,從視野中消失。
整個行動不到兩分鍾。
“令人印象深刻。”馬弗爾說。
“令人震驚。”雷諾茲說。
傑克掉進一個放箱子的儲藏室。即使是空的,它看起來也太小了。
他悄悄爬過地毯,小心翼翼地以防踩得嘎嘎作響,幸好房子還沒有舊到釘子都脫落的程度,所以他的腳步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他打開門進入狹窄的平台,看過去所有門都是關著的。
傑克顫抖著吸了口氣。他從未進過認為裏麵有人的房子。凱瑟琳·懷爾那次是個錯誤,肖恩搞砸了,當他突然意識到房間裏並不隻有他一個人,那真是嚇了個半死。
但在這裏,他知道不止他一個人,他緊張得要命。
他推開了第一扇門。
很黑,但可以看出這是一間浴室。空的,甚至連衛生紙都沒有。
他沿著鋪滿厚厚的蒼白地毯的走廊走了幾步。第二扇門打開後,是一間空臥室。沒有床,沒有衣櫃。隻有地毯。
還有一種他說不出的味道。
工業的味道。這是他能夠想到的最接近的一個說法。
另一間浴室。這次傑克站在門口的時間足夠長,可以看到裏麵還是沒有毛巾,沒有牙刷,沒有衛生紙。
奇怪。
隻剩兩扇門了。一扇在右邊,另一扇在平台正前方。出於某種原因,他走過右邊的門,走向麵對他的那扇門,慢慢地轉動手柄。
這是主臥室。傑克可以借著外麵的路燈燈光看出來。除了地毯之外, 也是空的。
他在黑暗中皺起眉頭,然後悄悄地關上了門。
最後一扇門。他覺得應該還是一樣的,但抵製了自滿的感覺。他可不是因為自滿而逃脫117起盜竊案的。
最後一扇門後麵可能有什麼東西。
任何東西。
他慢慢轉動手柄,推開門。
沒有。
傑克站了一會兒,不確定下一步該幹嗎。然後他想起了馬弗爾說過他們曾和一位老太太說過話。
也許她無法爬上樓梯。也許樓下有更多的臥室。
他花了一點兒時間恢複了必要的警惕,然後爬下樓梯有條不紊地查找。
每個房間都空的。廚房甚至沒有水壺。
傑克打開冰箱和廚櫃,空的。
全都是空的。
除了一個擠滿貓的房間。
這是他見過的最奇怪的事情。
傑克走到後門,打算讓馬弗爾和雷諾茲進來。
但是當他伸手去夠螺栓時,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喊道:“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傑克在屋裏的時間越長,馬弗爾就越緊張。他希望這個男孩最多在裏麵待幾分鍾,然後就按照他進去的方式回來,告訴他們克裏德夫人在床上睡著了,並且狡猾地抓著一張發票,收件人是亞當·懷爾。
現在他真的開始懷疑克裏德太太是否有危險。
畢竟,讓一個14歲的男孩進屋子去找並不是一個好主意。拉爾夫·斯陶爾布裏奇說了什麼?
“說不上光彩。”
馬弗爾不希望他以後回頭看這一個小時會有同樣的想法。即使傑克是安全的,他也不希望這個孩子找到一具屍體。馬弗爾在他多年的凶殺案偵破中見慣了屍體,但是第一次見到的那種震驚是永遠無法習慣的,即使你是在期待它。當你把氣球越吹越大的時候,它會突然砰的一聲在你的臉上炸裂。
雷諾茲正雙手搭眉,透過廚房的窗戶往裏看,馬弗爾站在旁邊,凝視著黑暗。
“有什麼可以幫你們嗎?”
他們都畏縮了一下,轉過身,看到一位中年婦女——穿著一件黃色毛巾長袍和綠色惠靈頓長筒鞋,牽著一條大黑狗。
“你好。”馬弗爾說。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她問道。
“警察!”馬弗爾說著,舉起他的證件,“你在這兒做什麼?”
“哦!”女人說,明顯鬆了一口氣,“我住在隔壁。鮑比在吠叫,我想出來看看有什麼事。”
“你是這家人的朋友?”
“算不上,隻是鄰居。她隻在這裏待了幾個月,不常與人來往。”
“她似乎不在家。”
“對,她離開了。”那個女人說。
“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四點左右。”
男人們互相瞥了一眼。克裏德太太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就離開了。這感覺很可疑,好像他們的來訪促使她離開了。
“你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嗎?”馬弗爾問道。
“不知道。”
“她開什麼樣的汽車?”
“她沒有汽車,”女士說,“有一輛卡車。”
“藍色大卡車?”雷諾茲問道,瞥了馬弗爾一眼,“停在拐角處?”
“就是,大家夥。三個月前她把它停在那裏,並且從來沒有動過一次,即使平房裏的錢德拉夫人溫和地讓她挪一下也沒挪,因為它擋住了她家的光線。”
馬弗爾和雷諾茲臉色都很難看。他們就停在逃跑車輛的後麵。
“直到今天她都沒動過它?”馬弗爾問道。
“對。她經常進去,好像要移動它,但從未真正動過。錢德拉太太認為她在嘲弄她,但我覺得她似乎不是那種人。”
“她離開時,她兒子和她在一起嗎?”馬弗爾問。
“她兒子?”
“克裏斯托弗。”
“我從未見過她兒子,”她說,“再說,我並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馬弗爾和雷諾茲臉上再次浮現出困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