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黑暗中做拚圖遊戲(3 / 3)

阿瑟稍稍把女兒抱遠一點兒,這樣可以看到她的臉:“你的眼淚掉到唐納德眼裏了。”然後放下她,看著她進到房間裏去。

馬弗爾再次張嘴準備問傑克在不在,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雷諾茲突然叫道:“那是我的領帶!”

“雷諾茲……”他厲聲吼道。

但雷諾茲探著身子圍著阿瑟轉了一圈說道:“這是我的西裝!”馬弗爾還沒來得及阻止他,雷諾茲用肩膀擠開驚訝的阿瑟,從客廳門後取下一件淺灰色西裝。

“嘿,你不能進來!”阿瑟·布賴特說,“你不是應該有搜查令嗎?”

該死。搜——!馬弗爾憤怒地看了雷諾茲一眼,但見他挑釁地打開夾克,露出縫在襯裏上的名字標簽。

“雷諾茲。”

“看到了嗎?”他說。

慢慢地,馬弗爾總督察笑了。

“阿瑟·布賴特先生,”他說,“在所述物品可能被盜的過程中,由於贓物在房裏清晰可見,並且合理懷疑可以於此搜索到更多被盜物品及或入室盜竊之犯罪嫌疑人,我們根據1968年《盜竊法案》進入你家搜查房屋,你明白了嗎?”

“不,”阿瑟說,一臉懵懂,“有人能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傑克坐在草地上,看著喬伊圍著火堆跳舞,不時地往火堆中又扔一疊報紙,或者用一把舊耙子戳一戳,看著飄飛在傍晚淺色天空中的火花笑個不停。

灰色的紙灰花瓣像輕柔的雪花一樣飄落在他們周圍。

梅麗走出房子,放下唐納德讓它自己爬,離火焰遠遠的。

“警察為什麼要找你?”

“什麼?”他沒明白,“哪裏?”

梅麗指指前門:“他們在前門。”

傑克撐起身。借著火焰,他看到黑暗中有人影在房子裏移動,恐懼一下子湧上了喉嚨。

“那些警察總能找到你的……”

在那一刻,他站在那裏,驚慌失措。

他緊緊地抱了抱梅麗。“不要告訴他們任何事情。”他說。

然後,他越過圍欄翻進雷諾茲太太的花園。

9

傑克跑向她家後門,猛力敲門。

她沒來。

他再敲,絕望地看著柵欄,向上可以看到他自己的臥室窗戶,窗台上的小相框仍然空著。如果有人現在從窗子邊往外看,就會看到他在門口瑟縮不安,而對此他卻無計可施。

他再次敲門。“快點兒!”他在腦海裏大叫。

“快點兒!”

雷諾茲太太來了。透過玻璃,他可以看到她走過來,但她看到他顯得並不高興,有那麼一瞬間,傑克擔心她會揮手趕走他,拒絕開門。

他盡量看上去很淡定,盡量看起來不像在逃避警察的追捕。他平靜下呼吸,直起腰來。

堆出笑容。

皺著眉頭,老太太扭開鎖打開門。

“你想幹什麼?”她問。

“嗨,”傑克說,“我來幫你修割草機。”

傑克·布賴特不在屋裏。

這不是一棟容易搜索的房子,比預期花了更長的時間。每個房間都是報紙牆、“隧道”和死角構成的迷宮。每當他們認為已經搜索得幹幹淨淨時,突然意識到那一堆報紙其實是張床,必須俯下身子去看看,或者一堵牆上藏著個衣櫃,而他們又打不開。

帕羅特看到了一隻老鼠,整個房子都長滿了黴——這東西馬弗爾沾都不想沾。難怪傑克·布賴特每天修剪草坪,窗戶擦得幹幹淨淨,就是不想引起有關當局的懷疑——房子裏麵,狗窩都算不上,更不用說住著兒童了。

在後麵的臥室,他找到了一個空的相框和地板上兩個孩子和一個沙灘球的皺巴巴的照片。

盡管如此,他還是苦笑了一聲。

現在他站在暮色中,灰燼落在身邊,憤怒地瞪著劈啪作響的火焰。

小渾蛋溜了。他毫不懷疑傑克剛才就在這裏,就在剛才,如果阿瑟·布賴特不在門口拖那一會兒,情況可能已經完全不同了。

兩姐妹站著,靜靜地看著他。

“你哥哥在哪裏?”他問道。

“我不知道。”年長的女孩說。

“我也不知道。”抱著烏龜的孩子說道。

馬弗爾噘起嘴唇。

“你們想要10英鎊嗎?”他說,“每人10鎊?”

“不!”年長的女孩說,而那個小女孩則說“好啊”。馬弗爾看著小家夥,手撐著膝蓋蹲下去,差不多和她一樣高。

“你告訴我你哥哥在哪裏,我給你10英鎊。”

“嗯……”孩子皺著臉,好像在思考。

“我給你講吸血鬼的故事,你給我5英鎊好了,”她說,舉著5個小手指以防萬一馬弗爾算不清,“或者蚯蚓,給3英鎊。”

馬弗爾站起來,把灰燼從肩膀上拍掉,然後回到室內,高喊道:“再搜一遍房子!”

就像生活中的許多東西一樣,雷諾茲太太的割草機沒有什麼大問題,徹底清洗一遍,加上一些溶劑就好了。

傑克坐在一個舊油漆桶上,用一把從工具箱裏找到的鑿子從割草機的內裏刮下攢了好多季的堅硬幹草。

他關上了棚門,告訴雷諾茲太太這是防止灰燼飄進去。起初的時候,他站在門口,耳朵貼在木頭上,試圖聽清楚隔壁發生的事情。

但門關上聽不到任何聲音,於是他打開燈,將割草機幹淨的那一側朝外,以避免機油弄髒了空氣過濾器,開始工作。

清理完裙邊的下側,他看到更長的草葉已經纏繞在刀片的軸上,使其轉得越來越慢,最後卡住。他於是把草葉切開,然後小心地一根一根拔掉。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很開心。更重要的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像是自己,像一個幫助鄰居的男孩,這感覺很好……

雷諾茲太太打開門時,他嚇了一跳。她沒說什麼,隻是站著看他噴洗清理過的軸,這樣刀片就容易轉動了。

“你妹妹怎麼樣?”

“哪一個?”傑克問。

“吸血鬼獵人。”

傑克笑了:“她現在喜歡可怕的小醜,自己也裝成了小醜。隻要有新的東西,她都希望能了解它的一切。她什麼都讀。我得一直給她找書看,她看書速度很快。”

他清理了塞子並加滿了油。

“我叫我兒子來修,叫了好幾周,”她說,“他一直不來。”

傑克站了起來,準備好割草機並拉動了啟動器。它輕鬆地咆哮著發動起來,但隻是一會兒的工夫,傑克又關掉了引擎,這樣棚子裏不會到處都是煙霧。

“這是一台很好的割草機,”傑克說,“還可以用好多年。但是你需要清理它下麵,否則切下來的草會堵住它的。”

“有人嗎?”

傑克僵住了,看著門外。

馬弗爾!

雷諾茲太太走到外麵,將棚門留了一半,傑克瞥見了馬弗爾目光越過籬笆迅速地往裏瞥了一眼。他立馬躲開了他的視線。現在外麵幾乎黑了,而棚子裏的燈亮著,如果馬弗爾離得更近,或者門再向前打開一點兒,他就無處可藏……

他可以透過門上的細縫看到警官,一隻手抓在柵欄上,另一隻手拿著他的證件。他肯定是站在陽畦上。

傑克噘起嘴唇。他最好不要弄破了它!

“我們在找你的鄰居,”馬弗爾說,“傑克·布賴特。你認識他嗎?”

傑克屏住呼吸。

“哦,認識,”雷諾茲太太盯著證件說,然後說道,“我兒子也在警察局,你認識嗎?”

馬弗爾當沒聽見:“你今晚見過傑克嗎?”

“怎麼啦?”她懷疑地說道,“他做了什麼?”

“他因入室盜竊而被通緝。”

“入室盜竊!”她叫道,聽起來很震驚,往棚子看了一眼。

傑克身子抖著,希望她不要過來——在心裏懇求她——但老太太卻直接向他走來。透過細縫,傑克看著她越來越近,他的牙齒緊咬,咬得下巴都疼了,希望像放掉的洗澡水一樣從他身上慢慢消失。

雷諾茲太太走到棚門前。

關上了門。

傑克震驚地眨了眨眼。他聽到鑰匙上鎖的吱吱聲,然後是移動花盆時碰到什麼的聲音。

“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他聽到她說,“這裏沒有人偷東西。”

10

傑克關掉燈,等雷諾茲太太回來。

他把油漆桶靠近棚子的牆壁,這樣他就可以背靠著閉目養神。汽油煙味已經消散,現在聞得到木頭的味道。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木料場,想起了路易斯。

“不要再來這裏了。”

傑克在夢中做了個鬼臉,然後再次放鬆,頭垂向胸口。他太累了,現在就算是讓他看英格蘭隊的比賽,也能睡著。

他幾乎睡著了——幾乎就在兩個殘酷的世界相交的那個美妙交點——這時傳來一陣金屬摩擦聲,雷諾茲太太打開了門。

傑克爬起來,他們盯著對方。

“跟我來。”她終於說道。

他跟著她走到後門。

“請脫鞋。”

他脫下鞋,穿過窗明幾淨的廚房,走到休息室,那裏如此明亮,如此絢麗,如同夏天就在屋裏一般。

雷諾茲太太指指小小的奶油色天鵝絨沙發,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去,髒運動鞋放在膝蓋上。雷諾茲太太自己穿著白色皮革樂福鞋,鞋底一塵不染。

“我喜歡保持地毯幹淨。”她解釋道,傑克想到了過去一年中他在無數的地毯上所潑的咖啡、扔的紅酒,以及踩成餅的食物。那些地毯,他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都屬於像雷諾茲太太這樣的人,盡管她兒子是一名警察,但雷諾茲太太並沒有把他交給馬弗爾。

他感到羞恥,臉頰發燒。羞恥並不能挽回他失去的東西。

“你是竊賊嗎?”雷諾茲太太問道,她的直率讓傑克感到驚訝。

他深吸一口氣放鬆,然後說:“過去是。”

“但現在不是了。”雷諾茲太太說,輕鬆地拍拍手,好像她早就做出了決定,而他的豁達隻是一種形式。她起身走到壁爐架前,那裏收藏著各種各樣的小瓷俑,有時髦的女士,有吹笛子的牧羊人,有醜角,有鬥牛士……

傑克想起自己的錘子,還有用錘子砸得粉碎的那些東西。

雷諾茲太太拿起一個小瓷俑遞給他:“這是給你妹妹的。”

那是一個小醜,四英寸高,有著一張悲傷的麵孔,紮著一朵黃色的大花,穿著寬鬆的格子褲,還有一根粗瓷繩上係著一堆氣球。

他抬起頭,但她已經走到前門去了。他連忙跟上,經過走廊時將小醜放到口袋裏,這樣他等會兒可以把鞋子穿回去。

“我覺得你應該從前麵出去,說不定有人在你家裏等著你,不是 嗎?”

他沒有想到這一點,而她是對的。“好。”他點點頭。

“你父親打算燒多少份報紙?”

傑克睜大眼睛看著雷諾茲太太:“很多。”

她噘起嘴唇:“嗯。”

她打開門,向外看了看,確保沒人在那裏守著,然後把傑克帶到街上。

他轉身想說“謝謝”,但雷諾茲太太已經把門關上了。

11

“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結過婚?”

亞當帶回來一匹有輪子的玩具馬。他敲了敲門,凱瑟琳一開門就看見馬在門口。他躲在旁邊學著馬嘶,然後跳出來,大笑著,親吻她,好像他已經離開了有一年之久。他又從肚子上方吻了一下寶寶,把馬推到廚房,再折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駝背孩子,在那裏喋喋不休。

“藍圈公司的銷售代表送的,去年的營銷活動,很棒吧?他可以騎好幾年,或者她也行。我們也應該報個騎馬課程。當然是以後的事情。但這將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方式,不是嗎?免費的!我總不能拒絕,對吧?”

凱瑟琳跟著他。

冷淡。

無聲。

她在心底練習了這句話好多遍,所以沒有動搖,深吸了一口氣,這樣她就可以一口氣說完而不會搖搖晃晃。

“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結過婚?”

“什麼?”他沒有看她,還在對馬說話。

“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結過婚?”

亞當慢慢地站起來,對上了她的目光。

如果他說“為了保護你”,或者如果試圖否認,她會殺了他。

但他說:“我不知道。”

然後他看著窗戶外的花園,搖搖頭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凱瑟琳猶豫了,但不是因為她想過的可能猶豫的原因。突然間,她很傷心,而不是生氣,不得不控製住自己摟著他的衝動,告訴他,她愛他,這沒關係。

但她必須繼續,因為它確實很重要,她需要知道。

“安傑拉。”她說道,這個令人討厭的名字。

“是的。”他說。

“你是怎麼發現的?”他接著問。

“有警察來過這裏。”

他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關於入室盜竊?”

“不,”她說,“關於艾琳·布賴特。”

亞當瑟縮了一下,就在她眼前,關於他的一切似乎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弱。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一切……都縮水了。

他彎下腰,手肘靠在廚櫃台麵上,揉了揉臉,顯得非常非常疲憊。

“我太害怕,不敢告訴你。”他終於歎了口氣。

“害怕什麼?”凱瑟琳說。

“你要離開我。”

“我離開你?”

他直起身來:“她就是。安傑拉後來離開了我。”

“什麼之後?”

“在被詢問之後。”

“但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聳了聳肩:“誰知道,她離開了我。”

然後他告訴了她,關於在炎熱的一天停在那個路邊停車帶;關於被塞進警車的後座困窘不安、不停道歉;關於他生命中最糟糕、最漫長的六個小時,從迷茫到冒犯到憤怒到害怕、害怕,還是害怕。

“我不能告訴你是有多可怕,凱瑟琳。”亞當溫柔地說,看著別處,喉結上下滾動著。他從盤裏拿出一個橘子,像玩擠壓玩具一樣擠壓它。

“我的意思是,我停下來到路邊小便,突然間我就成了謀殺案的嫌犯!起初它就像個笑話,然後是一個愚蠢的錯誤,然後我意識到他們不是在開玩笑,他們真的以為我可能與殺人案有關。一個女人。一名孕婦。我是說,去他的!”

他看著凱瑟琳,她在他臉上看到了他當時所感受到的同樣的震驚和憤怒——盡管過去了多年,這些表情仿佛隨時可以重現,現在眼淚也快從他眼中溢出來。

“亞當……”她喃喃道。

他用衣袖抹了把臉。

“我想死。我向你發誓,凱瑟琳——那一刻,我寧願死也不願坐在那裏讓那些人試著讓我承認做了那件事。那件惡心、惡毒的事!”

凱瑟琳點點頭。她自己現在模模糊糊想起那樁謀殺案都不寒而栗。

“然後,當它終於結束時,我回到家,她離開了我。剛走!剛裝好她的東西走了,我的婚姻結束了,就像那樣,我失去了我曾經擁有的一切。如果不是我父親保釋我出來,連房子都會失去。事實上,我不得不向他借錢還給安傑拉。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背了那麼多債。為什麼這麼難——”

凱瑟琳打斷道:“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的婚姻在那之前很好嗎?”

“絕對的!”

“那她為什麼要離開你呢?”

“這要問她!”他氣憤地說,“我猜她是傻到相信它。畢竟,警察在詢問我,所以我肯定有罪,對吧?盡管我一生都沒犯過任何罪行。”

凱瑟琳什麼也沒說。她想要支持亞當,但是他騙了她。他已經結婚了。他因為涉及一樁謀殺案而被審問過。他騙了她……

“凱瑟琳,”他急切地說道,“就像你說的入室盜竊一樣,你做了一個糟糕的選擇——不告訴我。之後,這一切都變得更加艱難。”

她緩緩地點點頭。她也騙了他。

“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結婚了,你就會想知道更多,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如果我告訴你真相,那麼也許你也會離開我!你為什麼不呢?那個婊子就離開了!無風不起浪,對吧?在被證實有罪之前,去他的無辜,因為——相信我——沒有人相信這一點,尤其是以前我工作地方的人力資源部的渾蛋,要知道我以前掙的是現在的三倍。狗屎!我有地理學學位,凱瑟琳!你以為我想開一輛麵包車向農民兜售馬飼料?我曾經是一名測量員,在韋斯頓管理整個辦公室。但突然人力資源部認為聘請一名被質疑犯有謀殺罪的人是個壞主意。沒有被捕,沒有被起訴,沒有被審判和被定罪,隻是詢問然後就被釋放。

“這是個誤會!”他喊道,“不是我的錯,是他們搞錯了。但他們沒受罪。遭罪的是人我。”

想到了這些,亞當的下巴憤怒地揚起。

“所以我失去了妻子和工作,欠了債,我以為我的生命已經結束 了……”

他拉著她的手,聲調慢慢平和:“直到遇見你,凱瑟琳。你救了我,你真的救了我。你給了我力量振作起來。你讓我有機會重新開始,現在我們在一起創造一個全新的生活,我想要的就是愛你和寶寶,努力工作,給你應得的一切,因為我是如此幸運能擁有你,並有機會再次走回正軌……”

亞當驚訝地搖了搖頭,然後他的聲音再次變得痛苦。

“然後這個小渾蛋突然闖進了我們家,突然間我又害怕了。他在威脅指控。他騙你。他說他是艾琳·布賴特的兒子,但他真的是嗎?我們沒有證據!也許他找到了一些有我名字的東西,認出了它,製定了一些敲詐我們的計劃。或者也許他隻是瘋了。誰知道下一步是什麼?他會威脅要告訴你的朋友,我的老板,在路燈柱上張貼?我經曆過那樣的混亂。凱瑟琳,我不希望這又成為我最大的敵人。當你進入房間,那些打量、耳語、交談全都停止……我的上帝!如果它又來一次——對你而言也是——如果你離開,誰會責怪你?

“所以這就是我沒有告訴你的原因,因為我害怕失去你和寶寶。如果它再次發生,它隻會殺了我……”

他停下來,因為不停說話和感慨而喘不過氣來,他摩挲著她的手,好像隻有這樣才都讓他保持理智。

但是凱瑟琳並沒有感到理智,她陷入了混亂——要立刻接受這番說辭是不可能的。她所愛的男人正在向她敞露自己生命中的巨大創傷,非常不公平的遭遇。但是,相對於壓倒性的愛和對他的支持,她感到的隻有一種低沉的、隆隆作響的恐慌。她記得地震幸存者說地震時他們腳下的地麵好像變成了液體,感覺像是在大浪中翻滾。這就是她的感受。她原本是踩在堅實的地麵上,而現在地麵突然變成了海洋。現在她在這裏——在門口掙紮,不知道是留在這裏然後安然度過,還是離開唯一能保護她的東西,遊過一片寒冷的黑暗海域,而眼前看不到任何陸地。

媽媽從來都不喜歡他。

凱瑟琳對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幾乎要笑出來。她一直認為這種厭惡是嫉妒,認為母親隻是無法適應自己不再是唯一女兒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個人。

或者母親的偏見是因為其他呢,源自經驗,源自直覺本能?

凱瑟琳不知道,說不出來,失去了所有的客觀性。

在那肥胖的警察到來之前,她以為自己知道大多數事情。現在她什麼都不知道,覺得以後可能也不會知道。

“凱瑟琳?”亞當乞求道,“你說話好嗎?跟我說話。”

但是凱瑟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慢慢地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當他們握在一起時,她想不清楚。

然後她想到了肚子裏的孩子。

想起來無論他是否在觸摸著她,她和亞當都是有聯係的。

整個餘生。

[1]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John Huffam Dickens,1812.2.7—1870.6.9),英國作家,主要作品有《大衛·科波菲爾》《霧都孤兒》《老古玩店》《雙城記》等,他的作品大多滿懷激憤和深切的同情,展示了下層社會,特別是婦女、兒童和老人的悲慘處境,揭露社會上層和資產階級的虛偽、貪婪、卑瑣、凶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