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斯陶爾布裏奇硬邦邦地說,“這案子我們隻負責一半。德文郡和康沃爾郡發現有人失蹤,我們找到了屍體。從來沒有確定謀殺實際發生的地方。”
現在斯陶爾布裏奇看起來不那麼開朗,馬弗爾反而感覺好多了。
“你曾經聽過亞當這個名字嗎?”
“亞當·懷爾?”斯陶爾布裏奇看起來很驚訝,“是的,但有好長時間沒聽到了。在屍體被發現後一周左右,他在現場附近被抓了。”
輪到馬弗爾驚訝了。
“離現場有多近?”
“在同一個路側停車帶。他說去小便,但我們還是帶他回來進行了詢問。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拘留或指控他,所以隻好讓他離開。他隻被扣押了幾個小時。”
馬弗爾哼了一聲。是個巧合,而他並不是一個不承認有巧合的人。無論是犯罪還是解決問題,他都從未碰到過巧合沒有起到作用的案子。
“亞當的名字是否曾見報?”
“上帝,不,”斯陶爾布裏奇說,“雖然他有很大懷疑,但是沒理由上報!我們傳喚了他,排除了嫌疑,就讓他走了。”
“向艾琳·布賴特的家人提沒提到過他?”
斯陶爾布裏奇搖搖頭:“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不覺得提到過。沒有任何理由。”
“但他可能被提到過?”
斯陶爾布裏奇在座位上動了動,皺起眉頭。
“你感興趣的是什麼,約翰?”
馬弗爾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不要在名字上麵做文章,但是那個男人誤解了它並且同情地軟化了他的語氣。
“你似乎受到了困擾——”
“我沒有困擾,”馬弗爾說,“我隻是在做我的工作。”
一陣尷尬的沉默,然後斯陶爾布裏奇說:“案件卷宗就在這裏,如果你想看的話。”
沒有等馬弗爾說看還是不看,他拉開了辦公桌右下方的抽屜,拿出一個裝得滿滿的灰色文件袋。“我把它放在這裏,”他說,“以便……你懂的……”
他沒有說完,但馬弗爾確實懂。在倫敦劉易舍姆的辦公桌右下方的抽屜裏,他也留著那些極少數仍未破案的案件檔案。每個星期——有時候更頻繁——他會在午餐時間或者其他人匆忙回家的時候抽出一份,仔細閱讀,挑出自己失敗的毛病所在。
貼在他前門旁邊牆上的照片——那張小女孩騎在山地越野自行車上的照片——就是從一個文件夾中取出的,就像拉爾夫·斯陶爾布裏奇現在向他遞過來的一樣。她的名字叫伊迪·埃文斯,馬弗爾現在每天都在想著她。
“謝謝。”他從斯陶爾布裏奇手裏接過來檔案,沒問是否可以把它帶走——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把他的檔案帶走。
“我給你倒杯茶?”斯陶爾布裏奇指著門口說道。
“謝謝,”馬弗爾說,“兩塊糖,什麼糖都行。”
馬弗爾坐在斯陶爾布裏奇的椅子上,開始瀏覽文件。文件井井有條,能夠一眼看出斯陶爾布裏奇做了很細致的工作,裏麵甚至還有阿瑟·布賴特和他的每個孩子的照片。布賴特看起來很開心,對即將到來的災難一無所知。馬弗爾幾乎沒有認出那個微笑的小學生就是傑克,他的頭發剪得恰到好處,眉頭也沒有皺著。
他很快就找到了亞當·懷爾的逮捕記錄,35歲,來自湯頓。裏麵有一張他的照片,看起來很疲憊,還有點兒生氣,頭發貼在額頭的一邊,好像他一直在沮喪地抓著它。胡子刮得很幹淨,戴著金邊眼鏡,穿著襯衫,係著領帶,看起來像是一位沒趕上火車的商人。
被捕時間是11:35,還有一份打印的簡短筆記。
1998年9月6日上午11點20分,亞當·懷爾先生,男性,35歲,家住蒂弗頓黎波恩路,於1998年8月29日艾琳·布賴特夫人遺體被發現之路側停車帶自願被拘。在搜查懷爾先生本人及車輛過程中未發現其與本案關聯的證據(見附錄C)。懷爾先生於9月6日接受詢問(見附錄D)並於同日19:25釋放,未經正式逮捕、指控或保釋。無進一步行動。
無進一步行動。
而且從來沒有。
馬弗爾還沒看到附錄,斯陶爾布裏奇已經回來了,在他身邊放了一杯茶。
“謝謝,”馬弗爾說,“受害者是否受到性侵?”
“沒有。”
“一刀斃命?”
“肚子,”斯陶爾布裏奇說,“流血過多而死。”
又一次沉默,但這次並沒有尷尬。這次馬弗爾知道他們兩個警察都在想著同一樁事情:刺破一名孕婦肚子是有多麼恐怖。
至少,他是在想這點。
“這個亞當之前或之後有案底嗎?”
“沒有,甚至連小時候都沒有。房子漂亮,工作好,已婚男人。我們沒發現有什麼可疑的。相信我,如果我們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馬弗爾臉抽了抽。這聽起來像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但那是巧合。傑克·布賴特和亞當·懷爾,多年以後又扯上了關係。
莫名其妙……
所以約翰·馬弗爾做了件他很少做的事情。
他分享了情報。
“艾琳·布賴特的兒子說他闖入了亞當的家,在那裏找到了謀殺凶器。”
斯陶爾布裏奇的小胡子幾乎要立起來了。
“她兒子?他不過……”
“14歲。”馬弗爾接嘴說。
“14歲?” 斯陶爾布裏奇說,“時間過得真快。”
“他說,在亞當衣櫃裏的靴子腳跟處找到了刀。”
“不可能。”斯陶爾布裏奇說。
“為什麼?”
“因為刀在樓下的證據室裏。”
馬弗爾覺得自己很傻。他幾乎相信了那個男孩,現在隻覺得愚蠢和被騙了。
“該死。”他說,瞪著斯陶爾布裏奇,好像這完全是他的錯。
“我們在找到屍體後的幾個小時發現了它,” 斯陶爾布裏奇道歉地說道,“就在文件中,”他伸出手,“我來嗎?”
馬弗爾將文件遞過去,斯陶爾布裏奇迅速找到了這些信息:“29日17時45分。距離屍體20碼遠。”
“亞當是在9月6號被抓的!”
“對。”
“你們怎麼知道他在那裏?”
“調查期間,我們在那個停車帶裝了攝像頭和監視器,開了差不多 一個月。”
“在此之前沒有嗎?”
“如果之前有攝像頭,我們就不會進行這次對話了,” 斯陶爾布裏奇斷然說道,“之後,有幾輛車停了下來,有幾個人下車,扔垃圾或者遛狗。卡車司機在那裏睡覺過夜。有幾個撒尿。亞當是唯一一個越過障礙並在那裏待了很長時間的人。”
“地形是什麼樣的?”
“長草,矮樹叢,向下傾斜遠離道路。那些高速公路的停車帶比你想象的要長。總而言之,我們談的是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區域。”
“你們很幸運地找到了刀!”
“說實話,這是我們唯一的突破。殺手本可以把它扔到這裏和約翰奧格雷茲村之間隨便哪個任何地方。”
馬弗爾噘起嘴唇,然後問道:“誰找到了屍體?”
“一個名叫羅伊斯頓·阿什的卡車司機,他停車下來小便。”
“他的嫌疑排除了嗎?”
斯陶爾布裏奇點點頭:“他說他隻是去看一下,因為他多年來一直在路邊停車的地方撿垃圾。我記得他甚至在劍橋附近找到幾袋大麻葉,他承認裝滿了一個購物袋賣給了他的同伴。無論如何,在他聞到那股臭味之前,隻走了幾碼遠。因為發現屍體,他還受到了刺激,需要幫助。我覺得他沒撒謊。”
馬弗爾點點頭。他喜歡自己的預感,對別人的本能也持開放態度。
“她在那兒多久了?”
“有一陣子。”
“所以她可能被帶走後很快就被殺了?”
“我們假設是這樣。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她被關押在其他地方。”
“所以這是一次衝動行為。”馬弗爾說。
斯陶爾布裏奇點點頭:“可憐的女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
“你有沒有給亞當看過刀?”
“看過。沒有反應,我不認為他以前見過它。但是你知道它是怎麼回事——我們是隻要有救命稻草就一把抓住。”
斯陶爾布裏奇歎了口氣,馬弗爾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明白艾琳·布賴特被殺案是一個棘手的案子。兩支警隊,兩個犯罪現場,相隔一周以上,沒有目擊者。難怪他們會抓住亞當審訊一番。
也難怪他們沒有理由拘留他。
在河裏撒餌。
“你什麼時候重新解禁那個停車帶的?”
斯陶爾布裏奇飛快地查了一下文件:“第三個晚上。”
馬弗爾開始興奮了,不是很興奮,隻是一點點,但仍然是興奮:“所以,亞當他是在可以合法地留在那裏的第一天就被扣在那裏嗎?”
“對。”
“你們那時候把刀子的事情告訴媒體了嗎?”
“沒有,我們隱瞞了。”
“所以凶手不會知道刀子已被發現。”
“對。事實上,我們從未向公眾公布過。這是我們能夠將凶手與罪行聯係起來的唯一東西。”
“那麼傑克·布賴特怎麼會知道它的樣子?”
斯陶爾布裏奇搖搖頭,“我不知道。”
馬弗爾皺起眉頭:“我可以看一下嗎?”
湯頓的證據室是一個明亮通風的地方,完全不同於劉易舍姆警局老舊地下室的昏暗洞穴。
斯陶爾布裏奇總督察一邊領著馬弗爾穿過整齊標記的架子,一邊閑聊。
“你說那個男孩闖進了他家?”
“是的,”馬弗爾說,“似乎他一年多來一直通過入室盜竊支撐他這個家庭。”
“天啊,”斯陶爾布裏奇皺起眉頭,“我記得他,可憐的孩子。他父親怎麼了?”
“他離開了。”
斯陶爾布裏奇歎了一口氣:“狗屎。”
馬弗爾沒有評論一位父親拋棄自己孩子的行為,但他現在更喜歡斯陶爾布裏奇了,因為他說“狗屎”。
斯陶爾布裏奇很清楚要去哪裏找,看得出他經常來這裏。他們在一個箱子前停了下來,斯陶爾布裏奇毫不猶豫地打開了箱子,遞了一個證據袋給馬弗爾。
他脖子後麵的毛發豎立起來。
即使通過透明的塑料,刀也散發出威脅的氣息。它是打開的,所以它那寶石般的手柄無法掩蓋其真正的目的,即迅速而無情地賜予死亡。它的一邊彎曲,另一邊是鋸齒狀,正如男孩所說。但更重要的是——馬弗爾注意到拇指螺柱上鑲嵌著一顆小而閃亮的鑽石。
刀刃和手柄之間是一層黑色的血痂。
“它被找到時就是這樣打開的嗎?”
“是的,”斯陶爾布裏奇說,“然後扔掉了。”
馬弗爾理解他的意思。把它扔到不遠的地方說明了凶手的慌張。
“奇怪。”他說。
“不會比刺孕婦肚子更奇怪了。”
“你說得對。”馬弗爾說。
這令他感到不安。罪犯是這樣的……一個人。
“你確定不是她丈夫嗎?”
“當然確定,”斯陶爾布裏奇歎了口氣,“雖然在陪審團主席宣布有罪之前,我從不確定任何事情。”
馬弗爾哼了一聲,表示對他這種法律準確性的欣賞。
“從第一天開始,阿瑟·布賴特就被擊成了碎片:失蹤的妻子、三個受創傷的孩子。我都不覺得他甚至明白自己可能也是個嫌犯,你知道嗎?我認為他真的相信這是一個錯誤,妻子可能隨時回家。當我們發現她的屍體時,他被擊倒了,從你說他離開孩子的事情來看,他可能一直沒有恢複過來。”
“你們有沒有給他看過刀?”
斯陶爾布裏奇沒有回答,隻是站在那裏,看著袋子裏的刀。然後他第二次說了“狗屎”。
“怎麼了?”馬弗爾問。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斯陶爾布裏奇不安地轉過身,摸著小胡子,“當我告訴阿瑟·布賴特他的妻子的屍體被發現時,我隨身帶著這把刀,想看看他的反應。震撼戰術,你知道,對吧?我要抓住救命稻草呀。”
他不好意思地瞥了馬弗爾一眼,但馬弗爾隻是聳了聳肩。有時候你不得不把別人拆開,隻是為了看看他們內心是否有罪:如果他們有,你就完成了你的工作;如果他們沒有,那麼你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無論哪種方式,這個人都完了。
這是附帶損害。
斯陶爾布裏奇繼續說道:“我把刀裝在袋子裏帶著。我應該把它放在一個盒子裏的,但我沒有。那孩子就在那兒……”
“你認為他看到了嗎?”馬弗爾問。
“我覺得是。和我一起去的女警官說他非常激動,她不得不限製他跟著我。”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知道它的樣子。”
斯陶爾布裏奇揉了揉下巴,好像牙痛一樣:“說不上光彩。”
馬弗爾再次聳聳肩,他也有很多不光彩的時刻。他是一名處理謀殺案的警探,屍體的利益是第一位的,挫敗感是家常便飯。他以平常不怎麼有的機智改變了話題:“動機呢?”
斯陶爾布裏奇感激地瞥了他一眼:“我們能想到的唯一動機就是搶劫。艾琳離開家時帶了一個錢包。她帶孩子們去埃克塞特買上學穿的皮鞋,在M5交界處停下來加了油。我們在每個現場周圍進行了拉網排查——發生綁架的地方、停放車輛的地方、棄屍的地方。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能找到這把刀,但我們從來沒有找到錢包。”
“搶劫似乎合乎邏輯。”
“是的,”斯陶爾布裏奇說,“但是她的銀行卡從未用過,所以……”
他聳了聳肩,馬弗爾點點頭。有時事情並不如人所料,或者即便不出所料,但你就是不知道它是如何發生的。這就是殺人凶手的本質。
“我可以複印一份文件嗎?”
“當然,”斯陶爾布裏奇說,“我會把它寄給你。”
“太棒了。我可以借這個嗎?”馬弗爾問,抓住袋子裏的刀。
斯陶爾布裏奇猶豫了。馬弗爾可以看出他不想讓謀殺凶器離開。
它在這裏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好處,但是馬弗爾仍然明白,當案件沒有解決時,每一條線索——無論多小——都可能變得至關重要。要控製住每一樣東西,這種強迫感極其強烈。
特別是當那是謀殺案的凶器時。
所以他很理解,但不打算向斯陶爾布裏奇表現出這一點,否則他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最後,大個子歎了口氣說:“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搞丟了。”
斯陶爾布裏奇陪著馬弗爾走到他的車邊,在那裏握手告別。
“謝謝。”馬弗爾說。
“任何時候你想要比對筆記,打電話給我就行了,”斯陶爾布裏奇說,“不管怎麼說,我一直都在想著這案子,不妨讓別人也來煩惱。”
“我會的。”馬弗爾說,然後進了車。他看了一下手表,需要30分鍾才能回到蒂弗頓——時間還在他承諾的幾個小時內,即使帶回去的不是男孩想要的消息。
“哦,記得代我問候傑克,”斯陶爾布裏奇說,“我很抱歉他搞錯了,但總是有時間去糾正吧。”
“我會的。”馬弗爾再次說道,盡管根據他的經驗,一旦孩子走錯了路,就很難回到正路。
7
傑克找到了母親。
他在路肩上,她坐在旁邊的一輛車裏——從副駕駛位置的車窗看過來,微笑著,一隻胳膊裸露在外,手不時拍著金屬車門,好像在鼓勵他要跟上。
一切都很清楚!甚至能看見她手臂上的金色絨毛在微風中顫抖。
她的結婚戒指在門板上碰出細細的丁零聲。他看不到誰在開車,但他知道不是他父親。
“減速!”他喊著。
“快點!”她告訴他。
好像作為回應,司機踩上油門,車速更快了。
傑克開始慢跑。
“等等!”他喊著。
“你太慢了!”她喊道,車又加速了,現在傑克正沿著路肩奔跑,天在下雨,但雨水隻是順著他的膝蓋流下來。他的運動鞋啪啪作響,濺起水花,而身體的其餘部分仍然炙烤在八月的陽光下。
汽車駛遠了,母親一邊回頭,一邊拍車門。
丁零零。
傑克在車後衝刺,感覺熾熱的空氣把他的肺部燒了一個洞。
“媽媽!等等!報警!”
母親聳了聳肩膀,露出悲傷的微笑。
“已經來不及了。”她說,車越來越小,引擎聲消失在遠處……
傑克猛地醒了,臉貼在富美家桌子上,感覺冰涼,旁邊放著一個沒吃的麥當勞巨無霸和一杯百事可樂,杯子下麵冰水已經積了一攤。
他直起身,感覺迷失了方向,呼吸困難。每次從噩夢中醒來,他總得花一點兒時間才能離開夢境,回歸現實。
“還好嗎?”賴斯警員問他。
但是還沒等他弄清楚狀況,門打開了,馬弗爾走了進來。
他坐下來將漢堡包和百事可樂推開,然後將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放在富美家桌子上。
傑克驚訝地抬頭看著馬弗爾。
“你找到了!”
馬弗爾清了清嗓子,“這是謀殺凶器——”
“我知道!我——”
但是馬弗爾擺擺手繼續說道:“過去三年裏,它一直在湯頓警方的證據室裏。”
傑克皺著眉,搖了搖頭。這可能不對!這會讓其他一切……都錯了。
“但是……”他遲疑不決地說,“這是亞當·懷爾的刀?”
“不,不是,”馬弗爾說,“斯陶爾布裏奇總督察——你還記得他嗎?”
傑克停頓了一下,然後不確定地問道:“叫我拉爾夫?”
馬弗爾點點頭,“他告訴我,在這把刀被發現的那天,他帶著到你家裏向你父親展示過。他認為你可能看到了,你還記得嗎?”
傑克盯著刀。“我……我不知道,”他說,“我不記得了。”
“亞當·懷爾的刀可能看起來一樣,更有成千上萬把一樣的刀,”馬弗爾說,“但是他的刀並沒有殺你的母親。”
傑克感到一陣冷一陣熱,就像他和喬伊廝打的那天。如果亞當·懷爾家裏的刀是千萬把之一,那麼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冒的一切險,都是徒勞。
“但是——但它是同一把刀!”他結結巴巴地說,“就算它們不同,它們也是一樣的!它們一定是有聯係的。因為……因為他為什麼要把它藏在鞋裏?如果不是那把刀,他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而且他向他的妻子撒了謊!如果它沒有任何意義,他為什麼要撒謊?為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馬弗爾說,“但我確實知道它不是,因為這才是謀殺案的凶器。”
傑克迷迷糊糊地感到賴斯的同情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這讓他想哭、想尖叫,但他甚至沒有力氣甩掉它。
“我們的交易怎麼辦?”他輕聲問道。
馬弗爾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傑克覺得好像他正在穿越太空——隔著幾光年遠,什麼東西都抓不住。
他搞砸了。他沒有影響力。沒什麼可以交易。他賭上了家人的未來去和警方達成協議……他輸了。路易斯是對的。他們會因為一些該死的事情抓住他的。
喬伊也是對的。他來負責的話就像一團狗屎,甚至比他父親還要糟糕。
現在,他那破碎家庭還殘存下來的那一部分也將從他身邊永遠失去,兩個妹妹會永遠被帶走,甚至她們彼此也會永遠分離。
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使他一臉痛苦,他緊緊抓住胸部——正中間,在他的肋骨尖銳凸起之間。
這就是媽媽的感受。
傑克突然知道了,就像學會呼吸一樣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她一直在負責照顧整個家,直到八月那個陽光炙熱的下午。她也冒著失去家庭未來的風險,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從未想過她會失敗。她永遠不會想到一輛車裏的陌生人會停下來幫助她,然後開車帶走她,並用刀——這把刀!——捅穿了她和未出生的孩子。
誰會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沒有人。
她犯了一個錯誤,但誰會責怪她呢?
沒人。沒有人!
他也不會。
傑克還知道,當母親終於明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發生在他們所有人身上的一切時,她也感受到了同樣的恐懼、同樣的害怕、同樣的灼人的內疚、同樣難以忍受的悲傷。
“媽媽!”
這個詞從傑克·布賴特身體內一個如此深沉而黑暗的地方被撕出來,撕破了他的喉嚨,然後嘶啞地在複印機嗡嗡作響的小房間裏響起。
他抱頭痛哭起來。
[1]萊佛士(Raffles)是作家洪納(E. W. Hornung,1866—1921)創作的“夜賊萊佛士”係列短篇小說的主角,是一名白天是紳士,晚上為夜賊的俠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