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紅樓夢》的故事: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和月(1)(1 / 3)

在“評點中國經典愛情”的這個係列裏,我們終於講到了《紅樓夢》。這個時候,我一直以來有過的一個感慨就變得份外地強烈。

我們一講到《紅樓夢》就要說它的偉大,一說它的偉大就要說到寶黛愛情的反封建、反禮教。在很多人看來,這是鐵板釘釘的定論,是不容置疑的閃光點。好像否定了這一點,《紅樓夢》與曹雪芹的偉大就變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事實上,我們拿今天的眼光去看古人,是很容易帶上成見的。就像我們說起梁祝,說起《牡丹亭》,就總要說她們的反封建、反禮教一樣。但我就想了,當時的作者,如曹雪芹、如湯顯祖,甚至是當事人如梁山伯、如祝英台,哪兒來的那麼高的覺悟與思想呢?他們又沒有受過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教育,又沒有接觸過唯物史觀,更不知道人類社會會按一個從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然後向更高階段社會形態發展的規律。就算是像毛主席說的那樣,“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但當時、當事的人也決不會站到徹底的“反封建”——這麼一個最高的製高點上啊?

我們一廂情願地覺得,那些偉大的古人就有這種“自覺”和能力,這樣才能見出他們的偉大與深刻來,我覺得這純屬想當然耳,要麼就是誇大其詞。因為每個人終究是那個時代的人,你可以超越,但你不可能脫離,就像你可以在地球上跳起來,但不可能使勁跳幾下就離開了地球。

就比如曹雪芹,他是很偉大,但他和脂胭齋都表達過要“發乎情而止乎禮”,“止乎禮”那就是遵從禮教而非反抗禮教了。《紅樓夢》裏恪守禮法的,不隻是寶釵、襲人,這種行為也有寶玉和黛玉的份兒。

你比如說第三回黛玉初到賈府,賈母問她:“因念何書?”

黛玉答道:“隻剛念了四書。”

事實上,看了後文我們知道,黛玉的閱讀麵是可以作讀書會的會長的,怎麼可能隻念了四書呢?是不是她這麼說隻是謙虛呢?

這時候黛玉又反問姐妹們讀何書,賈母謙虛道:“她們讀的是什麼書,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過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黛玉立即從這話裏揣摩出了另外的意思。當寶玉進來後再問她“妹妹可曾讀書”時,她便改口說“不曾讀書,隻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這就不隻是謙虛了,這明顯可以看出來林黛玉在賈母的話裏揣摩出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那層意思。而這正是封建禮教的一個重要內容,林黛玉的改口不正見出她對這種禮法內容的呼應與遵從嗎?

賈寶玉也是這樣,尤其是在與林黛玉情愛交往的過程中,他對於封建禮教所提倡的一些主體觀念也還是很關注、很注意,甚至是很遵從的。

如果客觀地去看,其實小說裏這種表現可以說是俯拾皆是,所以連曹雪芹的唯一知己脂硯齋也反複在批語中提醒讀者注意——“黛玉之心機眼力”!實際上這種“心機眼力”都是建立在對禮教的遵從上的。

這些都說明,在曹雪芹動筆的時候,所謂的“反封建、反禮教”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他的腦子裏,因為他自己根本就不反這些,所以他也不會寫出反這些的東西來,這應該是一個很清楚的邏輯。

當然,這也並不是就像有的人故作驚人之語時說的那樣,說《紅樓夢》不僅不反封建,而且它的內容恰恰主要就是封建糟粕的一些東西。這種話不值一辯,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樹”的“炒作”之語。

那麼,寶黛愛情如果並不反禮教的話,它的寓意又在哪裏呢?

這就要提到那首有名的標題詩了。

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這首五言絕句,詩雲: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