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殺的城牆(3 / 3)

郭無為先是敏銳地洞察到劉繼恩當晚的陰謀,馬上稱病不去赴宴,另一方麵找來了侯霸榮,說事情必須提前辦了,劉繼恩已經起了殺心,緊接著第二次、第三次殺劫就會到來。一次比一次難挨,不如先下手為強,而機會就在今晚。

一心算計別人的劉繼恩絕對不會想到,今天晚上就會有臣子敢對他下毒手。所以,一定會一擊成功。而事實上,事情也真的都按照郭無為的設想發生了。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證明,連刺殺北漢皇帝劉繼恩這樣重大的冒險都隻是郭無為計劃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精明的權謀家始終都記得,做事情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是盡力邀功,以求歸附宋朝。

那麼就一定得留下自己的命來。所以,當天晚上,劉繼恩要死,侯霸榮更加不能再活著。因為這時宋朝的大軍還沒有殺到,太原城裏還遍布著劉氏一族的勢力,侯霸榮在,他的同謀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險。那麼侯霸榮的死就又多了一層利用的價值——既然一定要死,為什麼不死在他郭無為的手裏呢?

這樣,他不僅無罪,反有大功。憑著他三朝元老的身份,他還可以大有作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再次當選北漢國王的人,居然名叫劉繼元,是劉繼恩的弟弟,仍然不是劉鈞的嫡係子孫!

以上就是在公元968年九月期間,宋朝出兵攻打北漢時,北漢國內所發生的事。

這次奇襲北漢的計劃就已經徹底流產了。

在當年的十一月,北漢的援軍終於到了,契丹鐵騎像鋼鐵的洪流一樣,從更加寒冷的北方席卷而來。圍城不下,早已經失去銳氣的宋軍疾速後撤,盡量避免接戰,終於全軍而還。

但是,契丹不會白白出兵,而北漢也不會白受欺負,它們順勢反攻宋朝。宋朝邊境上的晉、絳兩州城池都被攻破,城中財物人畜被一掠而空。

趙匡胤大怒,公元969年二月,剛剛才從北漢退兵近三個月,宋朝皇帝趙匡胤就再次出兵。這次出兵注定了要震驚當時,因為自從建國之初平定“二李”之後,就再也沒有親臨沙場的皇帝居然禦駕親征,要以傾國之力來徹底蕩平北方的敵國。

李繼勳等人輕車熟路,在團柏穀擊敗北漢第一名將、號稱無敵將軍的劉繼業,再次攻到了太原城下。

劉繼業,本姓楊,名重貴。祖居麟州,後來定居太原,所以宋代史書一般稱他為並州太原人。他的父親叫楊信,本是麟州的一方大豪,在五代亂世之中,拉起了一支人馬,就地占領故鄉,自稱刺史。楊信雖強,也隻是一方人物,不管是後漢、後周、北漢哪一方興起,他都得歸附哪裏。在後漢時,他被迫派自己的長子楊重貴到後漢大將劉崇的太原城聽令。

實際上,就是人質。

楊重貴的一生就這樣開始了。要怎樣說呢?綜觀他的一生,無論他走到哪裏,無論他怎樣盡心效忠,他的遭遇都充滿了坎坷和遺憾。他一生之中,別說尊榮顯貴,就連起碼的尊嚴和生存都要奮力抗爭。

他的名字,都要因為不同時期主人的名字而不斷避諱,他曾經叫楊重貴、楊重訓、楊重勳、楊崇貴,後來連自己的姓都無法保留,變成了劉繼業,成了劉崇的幹兒子。由於年齡的關係,還要和劉崇的孫子輩的劉繼恩、劉繼元、劉繼文等同輩……但不管怎樣,他忠於每一個主人。

非常遺憾,忠,這是他最為人所樂道的美德,但從個人命運的角度上來說,這是他一生不幸的最大根源。

這時候,“無敵將軍”又失敗了,他沒能把來犯的宋軍擋在國門之外,相反一路敗退,逃回都城。這都讓君王惱怒,讓敵人恥笑。可是要注意,一來他無敵的威名是在與契丹長年對抗中得來的;二來缺兵少將,難道要讓他真的以一敵萬,以自己一個人就搞定所有敵人?真的隻有那樣才符合什麼該死的“無敵”之名?

沒辦法,這就是盛名之累,“無敵將軍”就像是武林第一高手一樣,在中國注定了不得好死。曆史做證,十七年之後,這塊沉甸甸的金字招牌真的就把他壓死了。

說現在,劉繼元盛怒之中,把劉繼業就地免職,等到宋軍真的兵臨城下,又馬上改變了主意,要劉繼業再次帶兵出城,命令是一定要守住太原城外的汾河橋,那樣才不至於被宋軍再次死死地圍困。

“汾”,本身就是大的意思。汾河有七百一十公裏長,在太原境內橫貫南北,足有一百多公裏,是當年出入太原的重要通道。

趙匡胤大軍趕到,卻沒法安營立寨。

開戰以來哪怕一次勝仗都沒贏過的北漢居然還敢出兵偷襲!

要說偷襲,真是大有學問的一招。不知道在外國是怎麼樣的,在我們中國,翻開史書,或者每一本經典的章回小說,都充滿了千篇一律、百用不厭的——偷襲。

劉繼業繞城大戰,偷襲了幾乎宋軍的所有將領,直到遇到了黨進。黨進還是個行為特糙、喝酒誤事的粗人。選擇的時機非常好,劉繼業為了增加機動性,完全選用了騎兵,既是偷襲又是突擊。幾百名北漢的精銳騎兵疾風突進,瞬間殺到,黨進營地立即慌亂,所有的宋朝大兵一下子就都找不著北了。

形勢大好,劉繼業精神大振,看來成功有望。然後他突然發現有一個異常高大魁梧的壯漢從亂成一鍋粥的宋兵裏衝了出來,直接向他殺了過來。

然後一切就都不可收拾了,沒有人能擋得住黨進,被偷襲的黨進怒不可遏,他一直把劉繼業趕出了自己的營地,再追向了太原城,到了城邊還不肯罷休,逼得劉繼業跳進了護城河,遊到了對岸,被太原城頭上順下來的一個大籮筐拉了上去,直到這時,黨進才悻悻然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自己的營盤。

太原城被壕溝和軍營包圍。趙匡胤的神色卻越來越難看。他每天都會縱馬馳上太原城外的一片高坡,長時間地看著太原城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