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你怎麼老穿這種衣服？你怎麼不像別的女孩那樣穿個長裙子，化個淡妝？”他忍不住開口問。
又報出一個員工的名字。
又一個夜晚，在上島咖啡，文翰和幾個哥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天。從窗口望出去，能看到一個充滿享樂的夜晚，人行道上三三兩兩走過的人們，麵上都帶著放鬆的神情。夜晚的風仿佛為所有的人揭去了疲倦的麵紗，人們腳步輕盈，神情愉快。
這話把文翰嗆了一個跟頭，他臉色一沉，仔細打量著對方。看了幾眼，忽然覺得心裏沒底了——這女孩的相貌和林燕一模一樣，但是除了相貌，再沒有任何和林燕相似的地方。林燕是公司的程序員，平時紮個馬尾巴，從來不化妝，鼻梁上架一副防輻射眼鏡，麵部緊繃，表情冷峻，一身筆挺的套裝，和眼前這女孩的感覺完全是兩回事。何況林燕每次見到自己都畢恭畢敬，文翰沒法想象那個唯唯諾諾的下屬有一天會如此放肆地和自己說話。他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文翰現在對員工們有些恐懼了，盡管他們看起來那麼溫順，那麼盡忠職守，可是他覺得他們身上有些神秘古怪的地方，令他琢磨不透。
他們想到了趙小梅的弟弟趙小海。
文翰報出一個員工的名字。
女人順著他凝聚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另一個女人。
“小鄭”笑嘻嘻地繞過他身邊，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夜色中。
十二樓的華力公司，是一家小有名氣的軟件公司，在這裏，加班是一種正常現象，上至副總，下至辦公室的打字員，每天都持續工作到淩晨。
“是啊。”小鄭笑著道，表情有些疑惑，“不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們在加班。
那女孩聞聲抬起頭來，看到文翰，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恢複了恬淡的神色：“你叫我？”
都能看見，錄像也能錄下來，為什麼隻有自己看不見？
文翰被噎了一下。
趙小梅是文翰公司的一個程序員，因為長期加班，精神極度緊張，最後終於崩潰了。她現在也住在精神病院裏，就在文翰的隔壁。
20分鍾過去了，還是沒有其他人。
夜幕降臨，路燈點亮，十二樓以上和一下的樓層都熄滅了燈。
至於那些錄像，都是事先錄好的，如果文翰仔細觀察，他會發現錄像裏顯示的員工們穿的衣服和當天白天穿的衣服不一樣。可惜文翰從來不關心員工，也就沒有發現這一點。
從電話裏，能清楚地聽到招待回頭叫林燕、桌椅響動、高跟鞋敲地，林燕嚴謹而略帶疲倦的聲音響起：“文總，我是林燕。”
如果文翰頭腦清醒，他一定會記得趙小梅。
安靜得可怕。
銀白色的轎車經過銀華大廈，文翰停下車，搖下窗玻璃，看了看12樓，那片燦爛的燈火讓他臉上綻出了燦爛的笑容——他手下的員工都在加班，這意味著他的員工們每天要為他工作16個小時，而他隻需要支付8小時的工資——沒有加班費，這已經成為華力公司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公司並沒有強製要求誰加班，但如果不加班，老總文翰的臉色就會不好看，作為員工，有誰願意讓老總的臉色不好看呢？而從文翰的角度來說，既然我沒有叫你加班，那麼你留在公司裏到深夜12點甚至更晚，那都與公司無關，甚至，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公司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他又拿起手機撥打了公司電話，前台接待的聲音響起：“華力軟件，您好，請問您找誰？”
樓下的保安也是受過加班的苦的，華力軟件的員工們打了個招呼，他們便幫著照看，每當文翰在晚上親自上樓檢查時，保安便會電話通知趙小海，他便從公司溜出來，走樓梯躲到13樓，直到文翰離開。
為什麼每天一到12點就會準時熄燈？
電話打給了公司的座機，響了兩聲後，前台招待標準的普通話剛冒出個頭，文翰就不耐煩地說：“我文翰，找林燕。”
小鄭怎麼會在這裏？
毫無來由地，他打了個寒顫。
可是他已經不敢近距離接觸他們。
文翰連續好幾天跑到那個夜市，想再次遇到那女孩，但每次都失望而歸。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同樣的一副麵孔，在辦公室的林燕，就讓他沒有任何別的想法，而那個女孩卻讓他有些驚豔，這真有些不可思議。
“鄭默然？”小鄭哈哈大笑，朝旁邊的同伴擠了擠眼睛，“我說呢，你真認錯人了，我不叫鄭默然。”
文翰想了想，追上去，塞給對方一張名片：“有空聯係我。”
保安疑惑地看著他；“你們公司不是有人麼？”
女孩搖了搖頭，繼續朝外走。
“這個就沒有必要告訴你了吧？”小鄭油腔滑調地道，“你是警察啊？”
他變換著各種聲音喊文翰的名字，嘴裏發出打字聲、桌椅挪動聲、電話聲，甚至能發出許多人一起喊叫的聲音。
文翰守在大廈前的那幾晚，保安通知了趙小海，趙小海關燈之後，靜靜地坐在13樓，一直沒有離開。
“能留個聯係方式嗎？”文翰對這女孩很感興趣。
趙小海把一切都告訴了文翰，文翰翻著白眼傻笑，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文翰再也沒有心思去過他的夜生活，連續好幾個夜晚，他都守在公司的樓下，看著那片燦爛的燈火，給公司的員工打電話。
每天在公司相處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怎麼會這樣呢？
女孩大笑起來，隨手把名片一彈，名片就飛了出去。
兩個保安都點點頭。
這話讓文翰心頭一震。
出錢請你來，你就得把全部精力都貢獻給公司！每個新員工進公司的時候，文翰都會這麼對他們說，而隻有真正開始上班，員工們才會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到了12點，文翰起身離開，其他員工也陸續離開，大家從銀華大廈底下的大門口湧出，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他從公司的窗口探頭朝下望，還是沒有看到人。
人到哪裏去了？
難道他竟然敢不加班？
“能陪我上去走走嗎？”他問。
大家定定地盯著他。
“我剛才經過公司的時候，公司的燈亮著，所有的人都在加班，”文翰笑了笑道，“這個時候能夠悠閑地坐在這裏吃夜宵的，隻有你一個人，不知道是你能力太強，還是公司給你安排的事情太少？”
文翰心中有無數疑團，他很想上去看看，卻沒有勇氣。最後，他把目光停留在保安身上。
生活真美好啊，有錢，有閑，有居高臨下看別人的角度……文翰有幾分自得。
一進門，他就呆住了。
所有的電腦都開著，上頭顯示著做了一半的工作，但卻看不到一個人。
文翰得意地一笑。
文翰額頭冒汗，問保安：“你看見過我公司的員工下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