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想到，自己隻見過員工上班的樣子，卻從來不知道員工下班後是什麼樣。
有一次，文翰甚至等到了清晨。上班的時候，他親眼看著自己公司的員工混合在其他上班的人們中間，走進了銀華大廈。
他打了個電話回公司，叫小鄭接了電話。
女孩聳了聳肩膀：“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林燕——還有，你說你們公司所有的人都在加班，那你呢？你怎麼不加班？莫非你不是人？”
兩台電梯都停在一樓，到了12樓後，另一台電梯仍舊停在一樓，這說明隻有他們兩人乘坐了電梯。
文翰隨口和林燕說了兩句便掛了電話，臉上已經春風滿麵。他笑著對那女孩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下了班，文翰破例沒有回家。他決定和員工們一起留下來加班。員工們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各自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
他更長時間地盯著員工們看，但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現，除了顯得異常忙碌和疲倦，看不出這些員工們有什麼別的特點。
接下來的幾天，文翰一直在觀察員工們。每個人都看起來很正常，小鄭和林燕看到自己時，神色沒有絲毫異樣。
每晚都是12點，恰好在那個時候，華力公司的燈就會熄滅。
離開時，保安對他笑了笑。
文翰哼了一聲，幾個跨步走到那女孩桌前，叫了聲：“林燕！”
“小鄭”不知什麼時候看到了他，他低聲朝其他人說了聲什麼，所有的人都朝他看過來。
如果文翰願意去了解工作時間以外的員工，他就會知道那個在休閑場所悠閑自在的人和他所熟悉的員工其實是同一個人——每個人都需要放鬆，誰也不會在休息時還端著一副嚴肅的麵孔。
他們留下一束鮮花就走了。
也就是在趙小梅瘋了以後，華力軟件的員工們決定改變加班的狀況——沒有人能經受這麼長時間的壓力，人必須要放鬆，必須要有享受生活的時間，況且，那加班的8小時完全是無償的——即便是有償的，生活也不能全部讓工作占據。
經過門口時，保安詫異地看著他。
追逐了幾天之後，文翰失去了耐心，開始轉戰其他地方。這座城市可以歡度夜晚的地方很多，文翰在其中如魚得水，常常感歎生活的美好。
“也許吧，不過他留在這裏，總勝過我們留在這裏。”另一個人說。
而從來也沒有人從樓上走下來。
看起來似乎很正常，但文翰還是覺得有些怪異。
確實是林燕的聲音。
“晚上好！”電話那邊，所有的人說，聲音參差不齊，說完後爆發出一陣哄笑。
“看他們加班。”文翰發動了車子。
可是昨夜他們下班後去了哪裏呢？
果然，從工作量上，文翰看不出大家其實並沒有加班。
然後，到了12點，當鍾聲響起，燈光便熄滅了。
趙小海忽然覺得眼睛一酸，轉身快步離開了。
可是他昨夜並沒有看見他們走出來！
“文總。”他又喊，這次是林燕的聲音。
十二樓的燈，仍舊亮著。
但人呢？
12樓變得漆黑一片。
“文總，你還記得趙小梅麼？”這人換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問。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終於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走了。
“你怎麼不加班呢？”女人問。
放下電話，他的疑惑沒有消除，反而更深了。
他的手突然僵住了。
有一個夜晚，他在精神極度緊張的時候，一個人開車去一家著名的酒吧，準備喝上一杯。
趙小海離開精神病院時，忽然聽到裏頭傳來一陣笑聲，回頭一看，趙小梅正站在文翰麵前，笑著拉著文翰的頭發：“加班去，快，加班去！”
文翰久久凝視著女孩的背影，那種悠然自在的樣子，讓他很想跑過去親她一口。
那個陌生人停留了更久的時間，他盯著文翰，說：“文總。”
為什麼從來不見他們在熄燈後從門口走出來？
這真的是他的員工們？
華力軟件公司的大門是敞開的，門內燈火通明。
一股怒氣從文翰丹田中升起，他氣衝衝地走出咖啡館，攔住了小鄭。
又有兩個人走過窗前，文翰的手僵住了。
隻有一個人不需要加班。
掛了電話後不久，遠處火車站的鍾聲敲響了12點。
他們到處搜索，什麼人也沒有。
文翰放下電話——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文翰把頭縮回來，身邊的女人身子軟軟地靠過來，在他耳邊竊竊私語：“看什麼呢？”
“全公司的人都在加班，你一個人在這閑逛？”文翰質問道。
把車停在路邊，文翰一隻手摟著女人的腰，另一隻手摸著頭發，慢慢朝夜市踱過去。
小鄭看到他，臉上掠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鎮定下來，繞過他繼續朝前走。
“鄭默然，你裝什麼裝？”文翰揚起下巴。
走出門外，冷風吹來，他顫抖著撥通公司裏的電話，前台招待甜美的普通話想起——“華力軟件……”沒等對方說完，他就燙著了一般把電話掛了。
因為預計到有可能在娛樂場所遇到文翰，大家商量好，如果遇到了，就裝作不認識，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文翰認識的那個人。
文翰緊盯著他們，不知為何，竟然不敢靠近，甚至產生了退出酒吧的念頭。
“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林燕看著目光呆滯的文翰，內疚地問。
監控錄像顯示，每天12點，的確能看到華力軟件的員工們離開銀華大廈。
那個酷似林燕的女孩，和酷似小鄭的男人，在最初見到自己的一霎那，臉上都有過驚慌的表情，這表示什麼呢？
員工們離開時，所有的電腦都是打開的，這是為了防止文翰萬一親自來查崗，能看到一個工作的場麵，至於工作場合沒有人，這個問題，員工們決定讓文翰自己去想，他們覺得他一定想不通，重要的是，他們第二天能交上足量的工作成果，讓他無話可說——實際上白天的工作已經能夠完成全部的工作，夜晚加班，隻是文翰自己心理的不平衡，他想占據更多的屬於員工們的時間。對於這種不必要的加班，大家憤怒已久，便出了這麼個主意。
這樣的念頭在文翰的腦海裏隻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在接下來的日子，華力公司的情況沒有任何改變，所有的員工依舊每天工作到深夜。
10分鍾過去了，沒有其他人。
“你們都能看見？”文翰盯著屏幕，顫抖著問。
5分鍾過去了，銀華大廈門口的保安在抽煙，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
所有的人都在加班。
文翰聽到這聲音，全身顫抖，抱著頭縮成一團。
又到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