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來,紫君全身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羅華的家裏沒有大人,大人們都出門幹活去了,隻有羅華一個人在家裏。和幻象裏所見到的一樣,當紫君趕到小河邊時,住在河邊的羅華正搖擺著從自己家裏走出來,手裏提著一個玩具木桶,晃晃蕩蕩朝河邊走去。
石頭姑媽打開門,看到渾身是血的兩姐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嘴裏嘀咕著:“我早知道是這樣。”閃身讓開一條道,讓紫君把紫風扛了進去。紫君將紫風放在姑媽的床上,姑媽給她清洗了傷口,包紮了一下,站起身來洗手:“她沒什麼大問題,隻是以後不能說話了。”
姐姐朝河邊跑去。
“葉家的女孩都這樣,我也這樣。”姑媽拈起一塊酸蘿卜皮扔進嘴裏嚼著,遞一塊給紫君,紫君默默接過來塞到嘴裏,慢慢蠕動著腮幫子。
就算那個幻像是真的,現在也不能實現了吧?
紫風拚命搖晃著妹妹的手臂,要她說出來。但紫君仍舊裝作聽不懂。
說還是不說?
隻能靠自己了。
“刁(挑)水。”羅華口齒不清地道。
“羅華快死了!”紫風在這一瞬間忽然發出了叫聲。這叫聲讓所有的人都怔了怔,紫君羞愧地低下了頭:羅華就在人群中,她說這種話,一定又要被人罵了。她的目光朝羅華站立的方向望去——那裏空蕩蕩的,先前那個胖乎乎的小子不見了。
說?
“刁水給爸爸媽媽,他們很金(辛)苦。”羅華認真地說。
紫君從來沒這麼恨過酸蘿卜皮的味道,她覺得這種味道就表示一種石頭一般堅硬的拒絕,不可更改。她想破口大罵——但是罵有什麼用呢?石頭的心髒是不會害怕別人罵的。姐姐還在昏迷中,就算她醒來,她也什麼都不能說了。
這話一說出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姐姐籲了一口氣,頭朝後一仰,帶著輕鬆的神情暈了過去。其他的人仿佛也被紫君的話震撼了,棍棒和拳頭越來越稀,最後人們散去了。
“什麼?”紫君心頭一跳。
“別挑了,我們來玩吧。”紫君拉過他的手,被他用力甩開了。
她的心驀然一沉。
“我要刁水。”羅華嚴肅地繃著臉,帶著幹大事的決心朝河邊走去。
“如果心不這麼軟,也可以說出一切來,卻不怕別人對自己打罵,也不怕最親近的人傷害自己。”姑媽仿佛沒聽到她的話,繼續往下說著,“所以我就到處找比自己心髒更硬的東西,我找到過木頭、鋼材、瓷器,一切你能想到的東西,把它們塞到心髒裏。沒錯,這樣心髒是變硬了很多,但還不夠硬,我還是忍不住會說話,說了之後,還是會被別人的不理解逼得痛哭——挺傻的吧?後來我發現了石頭,我把自己的心髒扔了,留下石頭做我的心髒,這下就什麼也不怕了。別人的死活都跟我沒關係,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挺好的。”她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不說?
紫君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不想說出她所看到的,她害怕那會變成現實。
月亮在窗戶邊上越移越高,幾個小時過去了,紫君卻始終沒想好該怎麼辦。
“這不關我的事。”姑媽說。
紫君覺得姐姐十分可憐,但是,她沒法騙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她暗暗鬆了一口氣——以後姐姐再也不會說那些討人厭的話了!
“現在行了,可以陪我玩了吧?”紫君捶著腰問道,她從來沒一次性挑過這麼多水,覺得身體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吧好吧,我來幫你挑。”紫君無可奈何,從他手裏奪過木桶,一連挑了十來桶,才把羅華家裏的水缸填滿。羅華蹦跳著跟在她身後,大聲指揮著。
“石頭心髒好嗎?”紫君想到了什麼,連忙問。
幸好,這是黑色的夜晚,不遠的山腳下亮著一盞紅色的燈。那是石頭姑媽的房子。大家都說石頭姑媽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不管怎麼說,她好歹也是爸爸的姐姐,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紫君看到這唯一的希望,用力將姐姐從地上拖起來背好,一步一步挪到了石頭姑媽的房子前。
“好。”羅華恩賜般地點了點頭。
“羅華,你幹嗎呢?”紫君連忙跳了出來。
“傻大姐又要說什麼?”羅華的叔叔嘲笑道,人們開始走過來圍住葉家的兩姐妹。
(本章完)